昏暗,破舊,潮濕,遍布著蜘蛛網(wǎng),空氣中彌漫著發(fā)霉的氣息。
在這除了一張搖搖晃晃的木床,一張缺了一根桌腿的木桌子,幾樣簡陋的炊具,房梁上掛著的只剩一個燈泡的吊燈之外,幾乎就沒有任何家具的小屋子里,一位女性正躺在床上,渡過她苦難的一生中最后的時間。
她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僅僅是一個普通的母親而已。作為建筑工人的父親,在兒子剛出生不久就因為事故遇難了,之后母子二人相依為命,母親終于由于過度操勞,染上了肺結(jié)核,奄奄一息。
由于把椅子和另外幾件家具拿去換錢了,她的兒子連坐的地方都沒有,只好跪在床前。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媽媽,怎么了?”
“沒……沒事的,只是……咳咳……咳嗽而已……咳咳……”
躺在床上的母親,面色蒼白,很艱難地?fù)u了搖頭說道。
“怎么可能沒事呢……我給您去弄藥……”
十歲的少年站起來,跑到桌子前,從桌子上的藥盒里拿出幾片白色的藥片,磨成粉后給母親服下,但在這之后母親仍舊是不停地咳嗽。少年對此感到束手無策,但是沒辦法,他并沒有請醫(yī)生的錢,而且,家里的藥也不多了。
三天之后,母親終于停止了咳嗽,然而她也沒有再次睜開眼睛。直到將母親火葬之后,少年才得知,自己從藥店買到的廉價藥,早就過了保質(zhì)期,這種藥,無論吃多少也沒有效果。
為什么呢。
他們?yōu)槭裁匆_人呢。
少年思考過這個問題,但是,沒能想明白。
之后,他便進入了孤兒收容所,一邊學(xué)習(xí)一邊同時打好幾份工,為了能夠進入醫(yī)科大學(xué)。
“如果能夠幫助別人,讓他們不要像自己的母親一樣受病痛折磨就好了”
少年當(dāng)初是這么想的。
然而,好不容易升入醫(yī)科大學(xué),從少年變成了青年的他,雖然成績很突出,但因為沉默寡言以及自卑的性格,處處受到人的排擠,論文更是被同級生偷走拿去抄襲,讓他失去了畢業(yè)后進入大型醫(yī)院和科技部的機會。
為什么呢。
他們?yōu)槭裁匆圬?fù)我呢。
青年思考過這個問題,這次,他似乎明白了。
作為自然界的一員,人類當(dāng)中,自然也存在弱肉強食的法則,為了更好地生存在這個世界上,能夠欺騙的對象就去欺騙,能夠打壓的對象就去打壓,所謂的善良和誠實的品性,在生存的威脅面前,簡直一文不值。
其實人類的本質(zhì)很簡單——他們,其實和動物沒有什么區(qū)別啊。
得出了這個結(jié)論之后,青年感到十分空虛。
如同生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一樣的——空虛。
但是不久之后,一家研究所向青年寄來了面試的邀請函,在聽到那家研究所的名字之后,青年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艾迪歐研究所,這是整個聯(lián)邦最大的科研組織。在大陸戰(zhàn)爭期間,以艾迪歐博士為首的一批學(xué)者們,為聯(lián)邦的統(tǒng)一作出了極大的貢獻,戰(zhàn)后科技的飛速發(fā)展,艾迪歐研究所也占據(jù)了主要的功勞。他們每年都會向各大高校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們拋出橄欖枝,雖然不知道自己是否夠格,而且艾迪歐研究所也不是醫(yī)療機構(gòu),但對于如此難得的機會,當(dāng)時幾乎快要走投無路的青年是沒有理由放棄的。
雖然青年不擅長與人交流,但由于他十分努力,在學(xué)術(shù)以及應(yīng)用方面都有專長,他竟然奇跡般地通過了面試,被分配到了新開設(shè)的人體科學(xué)研究部門,在那里,他的能力得到了充分的發(fā)揮,根據(jù)他出色的業(yè)績,三年之后便晉升為了主任。
獲得了參與季度會議資格的青年,第一次在會議上看到了艾迪歐研究所的領(lǐng)導(dǎo)者。盡管已經(jīng)進入花甲之年,而那位老人仍舊是神采奕奕,言語之間不斷地蹦出各種極具創(chuàng)造性的點子,毫不遲疑地做出各種極為正確的決策,引領(lǐng)著整個研究所前進。而他身邊的研究員們對他十分仰慕,就如同他是智慧的化身一樣。
“百年一遇的天才”
所有見過博士的人,幾乎都會做出這樣的評價。
青年也不例外,在參加過那次會議之后,他被深深地震撼了,以至于剛一見面,就斷定了自己永遠都達不到他那樣的高度。
然而,只要是追求知識的人,都會對博士這樣的人抱有憧憬。
雖然無法趕超,但只要自己能夠稍微接近他一點,就已經(jīng)滿足了。
在一次代表部門申請經(jīng)費的時候,青年單獨見到了艾迪歐博士,在即將離開他的辦公室之前,青年鼓起勇氣,問了一句話:
“艾……艾……艾迪歐博士……”
“有什么問題嗎?”
博士一邊專心致志地在紙上做著演算,一邊說道。
“請問,我怎樣才能更進一步呢?”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吧?!?p> 頭也不抬地說完這句話之后,博士仍舊沉浸在工作中,青年愣了幾秒鐘之后,慢慢地走出了博士的辦公室。
博士的話,有兩種理解方式。
其中一種是,想要取得進步,目前就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從中積累經(jīng)驗,慢慢地提升自己。
另外一種是,告訴自己只需要做好分內(nèi)的事情,不要考慮其他的事。
五年之后,青年感覺自己明白了。
博士想要表達的意思,是后一種。
作為艾迪歐研究所的一員,他們的職責(zé)是完成分配給自己的任務(wù),也僅此而已——青年從博士的言行中看出了這一點。他絲毫不關(guān)心研究員們個人的愿望,只想要他們?nèi)缤X輪一般,在研究所這座龐大的機械中發(fā)揮有限的作用而已。
博士做出的所有決策,全都被研究員們無條件的執(zhí)行,無論是多么困難,多么不合理的要求,都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提出反對的意見。博士以整個研究所作為墊腳石,登上了科學(xué)的頂峰,然而他從來也不向下面看一眼,總是將目光投向更高更遠的地方。
這難道不也是一種弱肉強食嗎?
博士和自己以往遇到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青年想到這里的時候,感到十分失望。
已經(jīng)沒有辦法再在這里呆下去了。做出這樣決定的青年,就趁博士外出之際潛入了他的辦公室,盜取了研究資料之后,逃離了研究所。
治病救人的理想,早已被多年來單調(diào)繁重的工作磨滅殆盡的這個時候,青年加入了一個神秘的組織,一個想要讓整個大陸燃起戰(zhàn)火,以達成他們歷代人的夙愿的組織。不過,青年對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其實并不怎么感興趣。
青年想要做的只是,和其他人一樣,盡快地爬到食物鏈的頂層——那不會被其他人壓榨,同時又可以盡情壓榨其他人的地方。
人類,就是這么簡單的生物。
人生,就是這么簡單的事情。
“于是,在那之后又過了六年的今天,我就站在這里了。這就是我的故事,怎么樣,你滿意嗎,卡洛琳娜小姐?”
身穿一塵不染的白衣的迪斯特·格雷森,推了一下眼鏡,露出愉悅的笑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