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行至村長家中時,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若是翹首望去,便可見漫天微瑩,似錦繁星。幽若銀桂當(dāng)空時,情現(xiàn)嬉笑入堂垣。
許是在歸路上與某人聊得過于熱切親近,鶯兒姑娘也不知被那個面上倜儻實際黑到心坎里的紫衣勛貴“透露”了多少有關(guān)宋離胭的事跡。而至于這其中的真假嘛,單純?nèi)绨准堃粡埖您L兒姑娘自是分辨不出某人“老油條”般的言語慣法,只被勾的方一進村長家的院子便撲抱住宋離胭和宋瑛樺問東問西。
“哈哈哈,瞧著姑娘這般清冷絕艷,我還真是沒想到您還有那種天真憨傻的時候呀!姑娘,哎,姑娘呀,您別轉(zhuǎn)過去呀,跟我說說唄!我好好奇呀,哎,瑛樺姑娘你能不能給我說說呀!”
“咳,鶯兒姑娘,在下不知?!彼午鴺迳焓址鲎⊥蝗晦D(zhuǎn)過身甚至踉蹌了一下的鶯兒姑娘,微微不自然的抬眸瞟了一眼前面自家主子的背影,感受到一絲危險的氣息后更加不自然的咳了一聲,默默拉開了些距離后說道。
“怎的這樣小氣!”鶯兒姑娘佯裝著努努嘴,回過頭又輕輕地拉起宋離胭的衣角,期待著望著她,那雙清澈的眸子里裝的滿是真切的星芒。
余光掃過身邊的那點光亮,宋離胭心下好笑,面上卻更故作深沉冷漠。她略略移了幾步,方張口轉(zhuǎn)念又換上往日里身處胭脂落尊座時的語氣,道了句:“憑何?”
原立在不遠處,磕著瓜子,搖著紫金扇看戲的傅樂筠聽見這熟悉的語調(diào),眸色瞬間亮了幾分,眼中的笑意更是掩藏不住,伸手又從莫辰手中拎了幾顆瓜子塞進了口中。
捕捉到這句的楚風(fēng)湛下意識便盯準了宋離胭的眸子,瞧見她那眼底深處的暖意,才松了松抿緊的唇,收回思緒觀這眼前之景。
鶯兒姑娘可不似這兩人生了顆老狐貍般的心,直被宋離胭的語氣激得打了個顫,虛虛地松開了宋離胭的衣角后糾結(jié)了好半晌,才狠狠地咽了口氣,抬起頭鼓著腮幫子,肆無忌憚的釋放出眼中的好奇與期待說道:“憑我年紀?。{我可愛??!”
“噗嗤!”聽到鶯兒姑娘正經(jīng)八百的來了這么一句,宋離胭終是破了功,笑出了聲。此時在場的其他人也均露出了些許笑意,見到自己最信任的村長爺爺笑的臉上的皺紋都快稱得上“褶子”了,鶯兒姑娘才反應(yīng)過來,瞬間便紅了臉頰,垂頭惱了句:“爺爺,怎么連你也看我笑話!你怎么不早告訴我啊!這下阿鶯丟人丟大了!”
“好啦好啦,阿鶯最可愛了,我讓阿鶯丟人了給你賠禮道歉好不好?我們要抓緊時間給村長爺爺診治了,你不是還想聽故事嗎?沒有酒本姑娘可從來不講故事的?!彼坞x胭作勢摸了摸鶯兒姑娘的頭,輕言說完便從云玨兒爹手中接扶住村長,向著院內(nèi)正屋走去。宋瑛樺隨即也跟了上前。
傅樂筠瞧著還呆愣愣地立在原地的小丫頭,搖著扇子笑道:“小丫頭,你怎么還傻站著,該做什么還不明白?”
“啊,做什么?”鶯兒姑娘睜著大大的眼睛看向傅樂筠。見她這迷茫又正經(jīng)的樣子,傅樂筠頓時樂了起來,又隨手收起紫金扇戳了戳身邊的楚風(fēng)湛。
“宋姑娘方才最后一句?!背L(fēng)湛清冷的語調(diào)響起。
聞言,鶯兒姑娘略一思索,眼中劃過一瞬亮光,對著楚風(fēng)湛投出了一個感激的眼神后便卷起袖子沖著宋離胭離去的方向喊道:“姑娘姑娘,等我??!我這就去備酒席!酒定給你管夠!”話音未落,她便十分熟練地沖向廚房的位置,口中還高聲喊著:“嬸子嬸子,家里來客人了,要擺席面了!”
瞧著這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小丫頭,楚風(fēng)湛冷然地面龐也不禁柔和了許多,他轉(zhuǎn)頭看了看身旁還在磕著瓜子樂呵呵的傅樂筠,眉心習(xí)慣性地蹙了蹙,丟了句:“你呢?做何?”
“自是看戲嘍!還能干嘛!這戲場啊,可才剛剛熱起來,重角兒可還沒上場呢,呵呵,本公子可不信您楚大公子看不出來!”傅樂筠說著,嘴上的功夫卻也未停,似只矜貴的松鼠般嗑完掌中最后一粒瓜子后,他又懶洋洋的張開掌心等著莫辰將下一波瓜子呈上。
“話多?!背L(fēng)湛聽完傅樂筠的話,只漠然地答了句。
傅樂筠眼角微瞇,心道:就你話少!你全家都話少!他不悅地輕哼了幾下,接著又抖了抖張開的手,催促道:“莫辰!瓜子呢?你倒是快點??!真是愈發(fā)磨嘰!看來回去是該給你再多加幾份課業(yè)了?!?p> “公子。”傅樂筠話音剛落,莫辰便黑著臉,帶了些刻意地將瓜子丟進了他掌中。感受到這番力道,傅樂筠樂著將手收回,留了句:“不錯不錯!”
楚風(fēng)湛看著這主仆二人的樣子,心中突然涌上一絲莫辰?jīng)]叛出樂筠山莊還真是個奇跡的想法,堪堪忍住幾欲勾起的嘴角后他便移開了視線,錯過了傅樂筠在他轉(zhuǎn)眸后那從眼底微微透出的一絲意味不明的深意。
這廂言語間,宋離胭與宋瑛樺早已陪同著村長入了屋內(nèi)。進屋后宋離胭才發(fā)現(xiàn)從院門口瞧著還十分寬敞的單間屋子,里面卻是被一些高點的架子或者木柜雜亂地劃分為兩三間交錯著的小閣。她一踏入屋門,除了外間的土炕席和簡單擺設(shè),便只能瞧見通往居中那間的從高架中間劈出來的小門洞。
“宋姑娘您請坐。委屈這位姑娘稍等一下?!贝彘L十分利落地收拾出一把帶靠背的老爺椅,半推半般著弄過來請宋離胭坐,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宋瑛樺,隨后轉(zhuǎn)身沖著內(nèi)屋里言道:“福生,出來待客,把你那邊那把高椅也搬出來。”
“哎,爹,我這就來!”一道洪亮的男聲傳出。
聽到從里面?zhèn)鱽淼倪@聲中氣十足回應(yīng),宋離胭眉眼間盡是笑意:“村長爺爺,您該安心了。”
“是是是,姑娘說的是。不知我們上輩子做了何等善事,這輩子有您這樣的菩薩護著,我們這是借了您的福分!”話音方落,村長聽到身后門洞處傳來不小的動靜,立即回頭接著說道:“把椅子往這邊挪近點,你人也過來,你也該給救命恩人磕個頭?!?p> 宋離胭和宋瑛樺早便聽鶯兒姑娘說過村長兒子福生長得一副娃娃臉,便是三十過半的年紀,倒是也顯得十分年少。只是之前給她們給福生解毒時,他那會的面容大部分都潰爛不輕,完全瞧不出娃娃臉的樣子,如今見他這病愈的樣子,二人才覺得真應(yīng)了鶯兒姑娘那話。
福生大步行至宋離胭面前,當(dāng)即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后才說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罷了罷了,瞧你像是急的要找人干架的樣子,我想攔都沒攔住,這次便受了這謝禮,可別再這樣了啊?!彼坞x胭笑著扶福生起身。
福生起身笑了笑,臉上的酒窩也顯了出來,更顯得小了幾歲,“姑娘這是要走了?”
“你怎知?我好像還未說什么叭?!彼坞x胭并未感到驚訝,只平靜的反問道。
“家里原就已經(jīng)給姑娘備下了致謝的席面,今日村里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爹出門時便說了,今日你要是能跟他過來,便該是要走的意思?!备I掌鹦θ菡J真地說著。
宋離胭笑了笑說:“其實還因為要幫村長爺爺治腿?!?p> “真的?”福生眼睛一亮。
“自然。瑛樺,開始準備吧。”
過了不久,宋瑛樺便將需用銀針均泡了酒過了火,放置在炕桌上。見這邊已準備好,宋離胭和福生便扶著村長坐到了炕邊。宋瑛樺上手用剪刀剪掉村長膝蓋以下的褲腿后便候在一側(cè),留出空來給宋離胭瞧傷。
福生立在一旁,一邊瞧著宋離胭的動作,一邊心里糾結(jié)著自己想說的。宋離胭給村長上完藥酒,換手備針時瞥到了福生那不自然的面部表情,心里大約明白他在糾結(jié)什么,輕聲說道:“我年紀小,叫了村長爺爺,也該喚你叔叔?!?p> 聽見這話,福生尷尬地摸了摸頭,“姑娘見笑。”
“無妨,只當(dāng)是歸家?!?p> 見宋離胭愈發(fā)專注地神色,福生也拋去了那一點尷尬,守在炕邊握住村長的手,耐心地候著時間流逝。屋內(nèi)的燭光晃動著,燭光下忙碌的人一語“歸家”,極像是希望,沖散了暗夜,溫暖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