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沒有邊際的空曠里,不斷環(huán)繞回響著血涸鼠聚集發(fā)出的“吱吱”聲,其中還夾雜著不知何處而來的蟒蛇吐信子的細碎滲人的節(jié)奏。
沒有光的地方往往能將人心內(nèi)最深處的不安感激發(fā)的徹底,而這四周的未知恐懼,正伴著這一陣一陣的催化,在沉默中緩緩來襲。
宋離胭的動作停滯而下,徐云坤和楚風湛站在她身后兩側(cè),臉色均不太好看,傅樂筠皺眉揮袖,莫辰便了解了其中的意思,走過來將攔在宋離胭身前的那具破爛不堪的尸體清理到一旁,讓出了空處至少能立得安穩(wěn)。
“小心些,前面可能還會出現(xiàn)這些東西,別污了你的腳?!备禈敷夼ゎ^繼續(xù)向前走去,只是這次明顯能夠聽見他的腳步聲緩了下來,且聲音重了很多。
宋離胭等人同時跟上,幾人默契地漸漸靠近,相互不再離得那么遠,傅樂筠在前頭開路,楚風湛和徐云坤兩個一左一右地將宋離胭圍在中間。
不知又過了多久,幾個人的步伐也慢到了極點,洞內(nèi)的溫度愈發(fā)陰冷,那股子腐臭味道這時候已經(jīng)能聞見些許血腥氣。這樣的氣息對于血涸鼠而言,便是致命的誘惑力,隨著宋離胭他們的走近,洞穴間的“吱吱“聲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明顯,其中的那興奮氣息夾雜著滿滿的渴望充斥在這令人窒息的空氣氣味之中。
腐臭空氣逼得楚風湛有些承受不住,他不比自家表哥在戰(zhàn)場上磨煉多年,也不似宋離胭身為醫(yī)士,常與這類東西打交道。世人敬稱敬仰的湛黎公子,對于文學(xué)政史是上下皆知,可到了這等情況之下,也只能算作一位普普通通的文弱先生看待了。
“楚公子,可還好?”宋離胭注意到他情況似有些不好,出聲問道。
楚風湛搖搖頭,正欲開口說話,卻不料忽有一陣風而過,將空氣中沉淀下去的味道一股腦兒的卷起來,直沖人的鼻尖,這一下刺激,楚風湛瞬間說不出話,只覺得腦子里片刻混沌,胸口的惡心感直至喉嚨,然后一涌而出。
慌亂之間,他連忙捂住口鼻,轉(zhuǎn)身向一邊,干嘔了幾聲,等緩了緩后,再轉(zhuǎn)過來,鬢邊的冷汗已經(jīng)布滿,他的呼吸急促,但又需要下意識地壓制自己的呼吸,這感覺憋得他的身子都彎了許多。
宋離胭將手中的夜明珠微微放開了一些,手舉至楚風湛胸前,瞧淸了他的面色灰敗,呼吸無序。不等人拒絕,直接上手握住了他的右手腕,指尖移上脈搏處停了一會兒后,迅速向后挪了兩寸,按壓某處穴位,然后輕聲問說:“如此,感覺有沒有好些?”
楚風湛試著放松呼吸,卻依舊難受的緊,隨即對著宋離胭無奈笑了一下,搖搖頭后虛弱出聲:“多謝宋姑娘,在下.......”
“傅樂筠!”宋離胭沒有理楚風湛想要繼續(xù)說的話,直接開口喚過傅樂筠,等人走近后,吩咐說道:“幫忙封穴。”
見她的臉色嚴肅,傅樂筠沒有多說便上了手,很快搞定后,無賴地對著楚風湛一笑:“不用謝!哦,對了,徐兄,你也要嗎?”說完,又瞧向徐云坤。
“不用了?!毙煸评つ樕m也不好看,但總歸能撐得住。
“走吧。”宋離胭出聲。
卻見傅樂筠挑了挑眉,拉住人,說道:“不用走了?!?p> “為何?”徐云坤問道。
“因為走不了了??!”傅樂筠突然揚起了語氣,聲音也大了許多,“阿胭妹妹,把夜明珠露出來吧,莫辰!”
莫辰過來,宋離胭沒猶豫,將東西放在他掌心,莫辰轉(zhuǎn)身走到稍前些的位置,將光源放高,整個洞中瞬間亮堂起來,隨之入目的便是稱得上人間煉獄般的景象。
尸碓交疊成山,洞壁之近,全是碎尸,血跡爬滿了整片連綿的縫隙。那暗紅色的血液之中,還躺著大片大片的血涸鼠殘尸。洞頂之上黑壓壓的蝙蝠以及四角之處的小蛇,無一不令人頭皮發(fā)麻。而洞中,他們要找的人,正在目光前方。
一處巨石邊上,凌子慕靠坐在那里,臉色頹然。云玨兒爹爹躺在地上,頭枕在凌子慕的腿上,呼吸微弱,粗布衣服上染滿了血色,他靜靜躺著,遠遠看著,已經(jīng)有些分不清人是否還活著。
宋離胭心里一驚,連忙上前,走近后,蹲下身子,正要搭手為云玨兒爹爹把脈,卻見人緩緩睜眼,微聲說道:“姑娘,不用麻煩了,我中了蛇毒,又是重傷之身,活不下了,你幫幫凌莊主吧?!?p> 后面的三人走近,正好聽見這句,楚風湛開口詢問凌子慕:“發(fā)生了什么?怎會成這樣?”
宋離胭的視線隨著這問聲一同移上凌子慕的臉龐,方才并未仔細瞧,此時離得近了,才能看到他的腰側(cè)處,血跡浸透了袍子,還不斷向外留著鮮血。這血液引得不少血涸鼠發(fā)狂似的靠過來,卻不知為何,它們只聚在云玨兒爹爹那邊不遠處,沒有一只靠近兩人的身子。
凌子慕慘然一笑,冷著聲音笑說:“宋少主,在下無事,莫要擔心,只是小傷。”說罷,他又抬眸看向站著的傅樂筠,眼中閃過一絲心軟的請求,“可否請傅公子幫在下一個小忙?”
傅樂筠微微抿唇,凌子慕見后,笑中多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無奈。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傅樂筠,每每主子露出這樣的小動作,便只有一種可能——他不樂意,但是勉強同意。果然,接著便聽得傅樂筠懶懶地來了句:“說吧?!?p> “煩請傅公子幫忙把這些擾人的玩意兒清理清理,在下實在是沒有力氣了?!绷枳幽皆谛牡状致怨烙嬃艘幌伦约褐罂赡苊鎸Φ膽土P,,最終無所謂地搖搖頭,坦坦蕩蕩的開了口。
“莫辰?!备禈敷薮鬼?,從自己腰間錦囊中取出一粒小藥丸,遞過去。
“是,公子?!?p> 莫辰運功飛上洞頂,將夜明珠伴著那藥丸一并送至頂間某處石壁上。淡淡的一一抹響起逐漸蔓延,四周所有的蛇鼠蝙蝠,漸漸不再發(fā)出聲響,沉默下去。
“佘蘭芝香,不必看了,只有這么一丁點兒?!彼坞x胭的探問目光掃過來,傅樂筠一臉無辜的回應(yīng)道。
“你早知道?”宋離胭眉間儼然騰起一股怒氣。
“沒料到,猜的?!备禈敷蘖⒖袒氐?,反復(fù)再遲一丁點兒,自己的清白就要沒了一般。宋離胭審視得看了他一會兒,不再說話。
這人一下便松了口氣,隨后瞧著凌子慕說道:“佘蘭一出,萬蟲巨亡?,F(xiàn)在說說怎么回事兒吧?!?p> “公子,我來說吧?!痹偏k兒爹爹睜開眼,目光空洞地看著一眾人。宋離胭蹙眉,看向云玨兒爹爹,想要阻止,卻被他反望過來的目光攔了下來。
“姑娘,我的鈺兒當年就是來了這處?!痹偏k兒爹爹眼底閃過一抹淚光。宋離胭不知如何說話,靜靜聽著。
“大叔,您的兒子,不是跟您去了礦里嗎?”徐云坤不解。
“是啊,是礦里?!痹偏k兒爹爹目光掃了掃四周,“這里便是那處礦?!?p> “什么意思?”
云玨兒爹爹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緩緩抬起手指向著后方的某處石壁指了指,莫辰見狀,順著方向過去察看??戳艘恢芎?,突然發(fā)現(xiàn)一處石縫連接處,有一點點透著微末的白光。
“礦葬?!绷枳幽酵蝗婚_口。
“凌莊主說的沒錯,這便是礦葬。”云玨兒爹爹說著,語氣漸漸頹然,帶著悔恨與諷刺,“高官賤民,區(qū)別不過就是那性命罷了。所謂礦藏司,不知打多久之前,便成了礦葬,埋葬的葬。所有應(yīng)招的新礦工,一旦涉及到某位大人的私項,便會被滅口于礦中。獎賞豐厚,金銀無數(shù),萬萬平民看到的卻只有這些,完全不會知曉偶爾幾次,甚至數(shù)百次的血災(zāi)人禍?!?p> “只聽說天地為墓,從不見石窟埋血,如此之事,真是惡心!”徐云坤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紅了眼眶。
“姑娘,我撐不住了,我的鈺兒來接我了,他等著呢。”云玨兒爹爹突然僵了語氣,掙扎地喚著宋離胭,“求你.......玨兒.......”
“我護她一世平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