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雖然被白夜救了回來，但他著實傷得有些重，重到他連眼睛都不想睜開。他躺在病榻上，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他想起了曾經(jīng)風(fēng)雨飄搖的燕子樓，那曾是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狼牙聽到門吱呀打開的聲音，他感覺到有人輕手輕腳走到了他的旁邊。他費力地睜開眼睛，猝不及防被身邊的人嚇到了。那樣一張臉，任誰都會被嚇到。
她穿著一件紅如烈火的衣服，暴露在空氣中是可怖的傷疤，面目全非，丑陋至極。她活脫脫一個從地獄里逃出來的怪物。狼牙想起了她與“殺神”莊夢龍的那場惡戰(zhàn)，至今讓他覺得毛骨悚然。
“是你，天火。”狼牙嘴里艱難蹦出四個字來。
天火不能說話，她的眼神里也沒有過多的表情，那種歷過無數(shù)生死后的漠然，讓身為“百鬼殺”最優(yōu)秀的殺手的狼牙都覺得可怕。
狼牙本就警覺，此刻見天火一動不動，心里又涌出一陣涼意?！疤旎稹笔遣痪们安偶尤搿鞍俟須ⅰ钡?，所以他還保留著對他的警惕，他一邊淡淡道，“謝謝你來看我?！币贿厭暝站o了時時刻刻藏在被窩里的匕首。
好在天火只是默默看了他一會，好像是在確認(rèn)他是否真的身受重傷。他看了一會便離開了，并未出手。
狼牙的直覺一直都告訴自己這個怪物來者不善，但他此刻也無力再想，更無力再管了。
狼牙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當(dāng)他再次清醒的時候明顯覺得自己好些了。他想喝水，身邊卻沒有人可以幫他。他咽了咽口水，剛想再睡去，門又吱呀而開。狼牙的汗毛又豎了起來，整個人的神經(jīng)都繃緊了。
來的人卻不是天火，而是剜心。
“是你？”狼牙莫名松了口氣，雖然剜心加入百鬼殺的時間更短，但這個長相靈氣十足的姑娘會讓他放下防備，雖然她此時的眼睛里只有冰冷的霜，雖然她早已經(jīng)不是曾經(jīng)如日中天的天方李家的大小姐，雖然她曾一刀解決了萬神宗的人。
剜心眼里沒什么波瀾，她手里拿著一瓶藥。“這個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金瘡藥。”
“為什么？”
“因為你是我認(rèn)為最好的絕命?！?p> “主人呢？”
“怎么，你覺得白夜會自己來幫你療傷換藥么？”
“你這樣稱呼他，終究不太好。”
“你天天叫他主人，他也未必會對你多好。我稱呼他白夜，他也沒有對我多差。好與不好，又有何分別?！?p> “可他在祭典上救了我的命。”狼牙有些失落，喃喃道。
“舉手之勞?！必嘈睦浜咭宦?。說完她徑自掀開狼牙的被子，解開狼牙的衣襟。
狼牙心里一緊，卻繃著沒有動彈，他相信剜心并無惡意，他知道她是要幫他上藥。狼牙心里一忖，“我狼牙居然也是個以貌取人的人?！?p> 剜心的手停了下來，在解開他胸前衣服的那一刻。狼牙本來不敢看她，此時見她沒了動靜，扭頭一看卻見她眉頭緊鎖，死死盯著自己胸前。
狼牙心里頓時有些不安與羞惱，“怎么了？！”
“圖騰?！?p> 狼牙這才知道她是盯著自己胸前的印記看，稍稍松了口氣，“生來就有，沒什么稀奇?！?p> “生來就有的是胎記，生下來就刻上的是圖騰。胎記和圖騰，我還是分的清的。你這個……你……”
“你認(rèn)得這個？”
“你并非永盛國的人。”
“你說什么？”若狼牙沒有受傷，他此刻一定已經(jīng)跳了起來。剜心平靜語調(diào)訴說的事，顯然已經(jīng)超越了他一直以來的認(rèn)知。
“你并非永盛國的人，這個圖騰我恰好認(rèn)得。”剜心頓了一頓，她冷冷道，“告訴你也沒什么關(guān)系。這個圖騰，屬于瀚海國。”
“瀚海國？”狼牙一臉懵，顯然他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地方。
“瀚海國與永盛國隔海相望。雖海上多風(fēng)暴，但因永盛國地大物博，瀚海國會有不少人冒險涉海來永盛通商。這些人中只有極少一部分能夠平安往來，但那些有幸不死的人，通常都會成長為貴族或者富商。因為我天方沿海，所以偶然會遇到其中一兩個。我記得，我爺爺那時候有個朋友，那人豪放不羈，魁梧粗獷，他胸前便有這個圖騰。”
“那個朋友？”
“那個朋友，是瀚海國的貴族。”
“你的意思，我是瀚海國人？”
“不錯，只有瀚海國人，才會用這種圖騰?！?p> 狼牙沉默良久，道，“是永盛國人，或者，瀚海國人，又如何呢？對一個自小被拋棄的人來說，有什么分別呢？”
剜心一愣，似乎是沒有想到他會這么說，“拋棄……不，瀚海國的人絕對不會拋棄自己的家人，更不可能拋棄自己的子女。瀚海國的文化以家庭為重，崇拜宗室，迷信傳承，即便是有天大的難處，也不可能拋棄自己的子女。所以……你的父母，多半也是不在人世了。”
“我倒希望他們確實不在人世了，這樣至少比我是被拋棄的容易接受一些?！?p> “你不好奇自己到底是誰？”
“好奇又如何？如你所說，我父母已經(jīng)不在人世，我又在永盛國長大，難道要我回瀚海國？主人既然把我從狼堆里救回來養(yǎng)大，那他便是我的恩人，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崩茄劳Ａ艘幌碌溃叭粑腋改覆辉诹?，多半，是葬身于野狼之口吧?！?p> “那，假如他們是被人害死的呢？若你身負(fù)血海深仇呢？身為家人，難道你不想為自己的家人報仇雪恨么？”剜心想到了自己的爺爺，語氣里有了一絲絲激動。
“報仇，你說的對，有仇必報。若真有一天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若真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身負(fù)血海深仇，你放心，我一定會拼死以報?！崩茄乐镭嘈膶τ诩页鹩泻苌畹膱?zhí)念，便半玩笑半認(rèn)真地說了這句話。
門吱呀一聲關(guān)上了，被涂過金瘡藥的傷口灼熱感和疼痛感都少了許多。狼牙又閉上了眼睛，他活那么大，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父母是誰，而現(xiàn)在，他居然開始想了。瀚海國，那究竟是什么樣的地方？他的父母，又曾是什么樣的人？他的父母又是怎樣為人所害，使得他險些入了狼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