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落棠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去天方見一見李家的人,雖然他不知道,他此去,到底是為了步搖,還是為了飲鴆……
天方李家,自萬神宗下接管令一事后上上下下全都人心惶惶,短短幾日跑了幾十個下人。李吉的身體也每況愈下,終日望著寶貝孫女兒愁眉不展。
“今日可有花薔的消息?”屠涼望著幾日來一直早出晚歸的花仙客道。
“沒有?!被ㄏ煽蛧@了口氣。
“有一件事,其實我想問問你。”屠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你說問什么?”花仙客道,他了解屠涼,他知道以她和自己這么多年的默契,定然是真的有苦思不得解的困惑,她才會開口相問。
“你覺得李慕殿下,以后真的會成為名君么?如今的他,到底和二十年前的他,有多少不同?我們幫他,到底是為虎添翼,抑或是……助紂為虐?”屠涼柔聲道。
花仙客沉默了,他一向是個很少沉默的人,但屠涼的問題,他似乎一時答不上來。
“我想,我已經(jīng)知道你的答案了。”屠涼望著半天說不上話來的花仙客道。
良久的沉默,這沉默叫人害怕……
“那,你預(yù)備,把花屠怎么辦?”屠涼又開口。
“你是說……他和李慕喬的事?”花仙客道。
“她已經(jīng)把和李慕喬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我們。你我雖不得不忠于李慕,但你我都知道,以李慕的心氣,是斷然不會同意自己的兒子娶一個江湖中人的,更何況,還是他手下人的女兒。說到底,你不過是秋藏閣里一個普通的弟子,你姓花,不姓李。我也不過是華陽洞被遺棄的舊主,而已。”屠涼皺眉道。
“你似乎……對李慕喬并沒有什么信心?”花仙客突然笑了,“你覺得一個能在十萬大軍面前為心上人丟盔棄甲的人,會虧待花屠么?”
“我并非對李慕喬沒有信心,或者……”屠涼低下了頭。
“你該不是……在對你的女兒沒有信心?”花仙客有些意外地看著屠涼。
“或許只是我多慮了吧,畢竟是快二十年沒見了的骨肉,了解她,還會需要多花點時間。”
“兒女情長的事,就隨他們吧?!被ㄏ煽偷?。
屠涼嘆了口氣,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此時的天方李家,突然因為一個人的出現(xiàn),熱鬧了起來……
“在下宮落棠,拜見李老前輩?!睂m落棠對著堂上正襟危坐的李吉道。李吉身邊的李意闌饒有興致地看著傳說中的無常公子,那個能站在隕光樓上和白夜對決的人,果然和傳說中的一樣,有一張傾國傾城天下無雙的臉,雖然那張臉上,有一處斷眉,但反而讓他的臉,更透出一種決絕殘酷的魅力。
“無常公子宮落棠,老朽雖不問江湖事,但是對江湖之人很感興趣,這些年也道聽途說了不少。聽說公子年少成名,所歷戰(zhàn)事幾乎沒有敗績。不過,宮落棠和百鬼白夜殺現(xiàn)在已有過節(jié),更是公告天下與之宣戰(zhàn)。公子與白夜在隕光樓上的生死一戰(zhàn),我雖未能親眼得見,但也從很多人的口中,感知了那場大戰(zhàn)的空前盛況。自那一戰(zhàn)結(jié)束,無常公子就如人間蒸發(fā)了一般,消失了一段時間。如今天下人皆知百鬼白夜殺與李慕站在同一條船上,而我李家也因為種種原因和朝廷萬神宗結(jié)下了梁子,我天方李家和百鬼白夜殺已經(jīng)脫不了干系。不曾想,公子此時突然趕來我天方李家,難道……是想來找我們麻煩?”李吉道。
“前輩果然是為了萬神宗的事情有些多慮了。前輩不用擔(dān)心,我此番前來,和百鬼白夜殺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我來,只是為了那兩句詩。”宮落棠道,他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四處張望了一下,并沒有見到飲鴆,心里,竟有些說不出的失落。
“那兩句詩?!”李吉和李意闌都無比興奮。李意闌幾乎跳了起來,“你能對出下面那兩句詩?你有花薔的線索?”
“那首歌謠,我?guī)缀跻呀?jīng)刻在腦子里了,自然是背得出來?!睂m落棠道,臉上,卻突然涌出了莫名的傷感?!?p> “快!快通知花大俠來!”李意闌吩咐下人道。
“花大俠?”宮落棠突然想到了酒客口中的花仙客和屠涼,這詩,莫非和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
正詫異間,花仙客和屠涼已經(jīng)急匆匆來到了大堂,望見宮落棠的一瞬間同樣十分驚詫。
“閣下是?無常公子?”花仙客上下打量著宮落棠道,“我有幸混在隕光樓下的看客中,目睹百鬼白夜殺的白夜和無常公子的那一戰(zhàn),著實萬分精彩,令人終生難忘?!?p> “前輩,應(yīng)是天下聞名的花仙客花前輩吧?抬舉了,我不過一個小輩,您才是聞名江湖的大人物。”宮落棠道。
“閣下今天來,是為了那兩句詩?你知道那詩的后兩句?”屠涼急切問道。
“金步搖,青玉案,落花摧殘風(fēng)雷盼;金步搖,入夢亂,莊周袖里蝴蝶斷。”宮落棠道,“后面的,是不是這兩句?”
屠涼的身子幾乎定住了,是的,她腦海里薔薇教給她的,便是宮落棠說的那兩句。
“這首詩,是花薔教給你的?花薔,她現(xiàn)在人在哪里?”屠涼和花仙客幾乎同時問道。
“這首詩,你們怎么會知道?誰是花薔?這詩,是一個和我一起長大的姑娘告訴我的,她不記得自己的名字,所以我叫她步搖。莫非,如我所料,你們是她的親人?此番懸賞,只是為了找她?”宮落棠道。
“不錯,我們是她親人,我們也的確在找她?!被ㄏ煽拖残斡谏?,左右張望了一番,“怎么?她沒和你在一起么?”
宮落棠突然有些不忍心告訴他們事實,但他還是開了口,“步搖……她已經(jīng)不在了?!?p> 所有人愣在當(dāng)場,連李吉都張大了嘴巴。
“什么叫她已經(jīng)不在了?”屠涼感覺自己的手在發(fā)抖,額上也冒出了冷汗,她設(shè)想過花薔的各種可能性,但唯獨(dú)沒有宮落棠說的這一種,“她為什么會不在?”
“這個……,我從一個故人那里知道了的,大概,大概是生了一場無法醫(yī)治的大病……總之,是離開了我……”宮落棠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無法將“飲鴆”這個名字和“殺人兇手”這幾個字聯(lián)系起來告訴別人,他本就沒有說過謊,第一次說起謊來,覺得十分緊張。他或許知道他說謊的原因是為了飲鴆,可他就是不想承認(rèn),在步搖和飲鴆這兩個人之中,他始終堅定地認(rèn)為自己站在步搖那一邊,雖然步搖已經(jīng)不在,雖然飲鴆和步搖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那,你可知金步搖在哪里?”一番可怕的沉默和難以置信的悲愴氣氛中,李吉突然開了口。
“金步搖……”宮落棠猶豫了半晌,還是將胸口那支從不離身的金步搖拿了出來,“前輩是問這個么?”
花仙客和屠涼沉浸在失去花薔的痛苦和懊惱中,內(nèi)疚自責(zé)和難以置信讓花仙客的眼睛已經(jīng)泛紅。
在看到那支步搖之后,李吉的眼睛亮了,他突然強(qiáng)打起精神,從他的位置上走了下來,走到了宮落棠的身邊,仔細(xì)看那支步搖?!笆沁@個么?”他顫抖著聲音問花仙客和屠涼。
屠涼沒有說話,眼圈紅紅地點了點頭。
李吉伸手欲拿那支步搖,宮落棠本能后退了幾步,“這是步搖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前輩看看就好。這東西我一向隨身,別人,還是不要碰了吧?!?p> 李吉臉色嚴(yán)肅起來,“你這后生,你可知道,這步搖意味著什么?”
宮落棠沒有說話,他看到花仙客和屠涼的眼里,也漸漸升起了莫名其妙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