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撥鼠之日·番外·南風知我意 102
斯嘉麗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要迎接母親遲來的斥責。她的母親愛倫是位溫柔緘默的貴婦人，從不曾疾言厲色地訓斥孩子，但即使只是責備的眼神也足以叫斯嘉麗羞愧得要掉眼淚了。
母親之于她來說，就是這世間唯一的神明。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就曾經(jīng)弄不明白母親同圣母瑪利亞的區(qū)別。隨著她一日日長大，逐漸能夠明白自己的母親并不是圣母瑪利亞。但這仍不妨礙母親在她心中享有比圣母瑪利亞還要崇高的位置。
“媽媽，我會記住的，這次我一定牢牢記住。”
斯嘉麗在心中默默禱告：“上帝呀！這回我再不耍賴了，只要您能讓母親繼續(xù)留在我身邊，我從此以后定然真心實意地學著去做一個如她一般的好人?！?p> 她望著母親溫柔疲倦的黑眼睛，想起自己過去違背母親教誨的種種罪過，深恨自己這輩子只顧著做些表面功夫粉飾自己在母親面前的形象，而并未做下什么真正的大好事，以至于臨到頭了，想要同上帝討價還價都沒有任何道德資本。
這副懊惱的模樣讓她的母親忍不住又嘆了口氣。愛倫不知道自己的教育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以至于她的寶貝女兒成長成了她完全無法理解的模樣。她知道斯嘉麗的本性并不壞，只是從前年輕氣盛，容易被外界的繁華所迷惑，行事變得有些跳脫輕浮。后來，戰(zhàn)爭帶來的貧窮和困苦又改變了她，讓她變得功利和鉆營，有時候甚至顯得有些冷酷無情。
“親愛的，不要感到懊悔，也不要感到內(nèi)疚，我知道，你也有你的苦衷?！睈蹅愝p聲說道，她的話語中充滿了母性的寬容和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道路要走?！?p> “從小到大，你總是爭強好勝，想讓別人看到你的光彩。但你得知道，真正的光彩不是靠外在的裝飾，而是內(nèi)心的善良和堅韌，我不希望看到你因為這些外在的光彩，而丟失了自己內(nèi)心的善良和堅韌?！?p> “這些天，我做了很多夢，夢見了許多事情，其中最令我痛心的有一場，正是關(guān)于你的?！?p> “我夢見你遭遇了和我年輕時一樣的痛苦，愛上了一個與妓女廝混的男人，被他拿來同妓女對比取笑……”
“我夢見你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一個人無助地哭泣，我多想抱抱你，可是卻沒辦法靠近?！?p> 甚至還要更加悲慘。
即使在菲利普·羅比拉德最不像話的那段時間，他也從未對她叫囂過要宰了她。
“當我聽見那個男人說他要宰了你的時候，我的女兒，我的心都要碎了?！?p> “曾經(jīng)我也愛上過那樣的男人，因此沒有立場勸你說這樣的男人你不可以去愛。可是作為一個母親，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往火坑里跳，這個夢或許就是上帝給我的啟示，仁慈的主讓我提醒你，如果你選擇了那個男人，你會經(jīng)歷些什么?！?p> 斯嘉麗心虛地低下了頭，母親把這當做是上帝的啟示，是對未來的預演，而她自己卻知道這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事情。
“斯嘉麗，你性格倔強又沖動，這既是你的優(yōu)點也是你的缺點。未來的路還很長，你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要被一時的沖動蒙蔽了雙眼?！睈蹅惤又f：“我知道你渴望愛情，但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不要為了愛情失去自我，失去尊嚴?！?p> 愛情？他倆之間的關(guān)系實在是玷污了“愛情”，不過是一段互相傷害的孽緣罷了。比起相愛，不如說他們之間簡直是互相憎恨到了極點，以至于就算拖著血淋淋的殘軀，也完全不肯放過任何一個能夠反擊對方的機會。
“媽媽，您不必擔心，我們之間可沒有愛情。再說了，我不可能拋下現(xiàn)在我所擁有的一切，我的名聲，我的社會地位，我的孩子們，去奔赴一個我所厭惡和憎恨的男人?！?p> 她的話音剛落，母親愛倫便又嘆了口氣，目光中滿是憂慮：“孩子，但愿你說的都是真心話?！?p> 那目光讓斯嘉麗心頭一緊，卻還是倔強地辯稱：“媽媽，我向您發(fā)誓還不成嗎？如果……”
這時，窗外突然刮起一陣狂風，吹得窗戶啪啪作響。斯嘉麗不禁打了個寒顫，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原先的誓言到了嘴邊臨時退卻，變成了：“我會和托尼好好走下去，像您和爸爸那樣，絕不會做出令家族蒙羞的事情，兩個妹妹我也會照顧好她們……”
聞言，愛倫握緊了斯嘉麗的手，語重心長地說：“記住，孩子，你真正的幸福不在于你的丈夫，不在于你的家族，甚至也不在于我的期望，而在于你自己內(nèi)心的平靜和滿足。無論你選擇什么樣的道路，我都希望它能讓你的心靈得到安寧。
“你的路，或許和我不同，但并不能證明那就是錯誤的，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自己走錯了路，不要害怕回頭，我的孩子，無論你的選擇是什么，你永遠是我的孩子，我永遠是你的母親，我永遠愛你?！?p> 閉上雙眼的那一刻，愛倫的思緒又回到了久遠的過去。
那時候的她，跟著大自己二十多歲的丈夫，來到這片遠離家鄉(xiāng)的新墾地，迎接既不輕松也不愉快的主婦生活，并在一年后生下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
那孩子有一雙翡翠一樣澄澈漂亮的綠眼睛，淘氣又鬧騰，渾身十分有勁兒，偏偏到母親懷里就顯出十足的溫馴乖巧。
母親的身份叫她多了操不完的心，卻也讓她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幸福，叫她枯燥平淡以至于有些絕望的婚姻生活中多出了一抹少有的亮色。
斯嘉麗，我的第一個孩子啊………
“你要記得好好照顧自己啊！”
強撐著一口氣，愛倫·羅比拉德·奧哈拉完成了自己這一生最后的叮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