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周日，在李秀蓮的要求和主持下，丘家召開了1990年4月份第一次家庭會議，主題是《群策群力、在新形勢下幫助丘正良同志在青溪縣第一中學常務副校長職位上發(fā)光發(fā)熱、為青溪縣教育工作做出更大貢獻》。當然了，這個主題就沒有寫在橫幅上掛在會場上方了，大家心里有數(shù)就好。
列席會議的有丘正良、李秀蓮、丘好學、丘好問，丘愛國跟陳宣文、陳宣霓一樣，早就回去上學上班，所以因故缺席。
首先是李秀蓮發(fā)言，簡單明要地點明主題后，直接讓丘正良發(fā)表他憋了一周時間才寫出來的對于一中的工作計劃。
聽著老爸在那里說著不知從哪本材料里抄過來的發(fā)言，丘好問很想打個哈欠，但是看到對面的老媽，強行忍住了。丘好學卻沒忍住，一個躲躲閃閃的哈欠招來了李秀蓮極其嚴厲的目光，殺傷力堪比罰抄課文一百遍。
丘好問這個時候才知道，家里最有官癮的居然是自己老娘。老爸的青溪縣一中副校長的位置還沒坐熱乎，她居然把做局長夫人列入到五年規(guī)劃中了。
鄭賢平倒臺后，賈志國連夜趕回來，向組織舉報，說鄭賢平在翻修一中圍墻，修整操場、籃球場、排球場等設施的工程中，受賄四千元。行賄的包工頭是他的哥們，一并被舉報出來。
于是鄭賢平多了項罪名，賈志國戴罪立功，被撤銷政教處副主任、保衛(wèi)科科長職位，處以嚴重警告處分，暫時留在了學校。
但是一中的工作必須繼續(xù)開展，孟局長向縣里領導匯報后，決定自己親自擔任縣一中代理校長，調(diào)任丘正良為縣一中常務副校長。
丘副校長上任沒多久，不僅毫無頭緒，還被各項事務和里面錯綜復雜的關系搞得焦頭爛額，甚至有了辭職不干的想法。李秀蓮好容易當上了校長夫人，怎么肯輕易罷手，于是便有了今天這場會議。
其實目的奔著丘好問去了。在李秀蓮看來，自己滿伢子就是個天才。能在全國中學生數(shù)學競賽包攬高初中組金牌的人，難道搞不定青溪縣一中這個小學校的破事？而且此前丘好問偶爾爆出些一針見血的見解，讓李秀蓮覺得自己這個滿伢子不僅在數(shù)學，在其它方面可能也有天賦。
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好好用一用？一家人關上門來商量，總比去外面向人請教招笑話強。
丘好問實在忍不住了，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粗鴥鹤訌堥_的血盆大口，撕心裂肺的聲音，丘正良尷尬地停止發(fā)言了。
在李秀蓮出聲斥問之前，丘好問主動開口道：“老爸，你這些所謂的工作計劃是沒用的。你現(xiàn)在最要強的任務是穩(wěn)定人心?！?p> “一中就那么幾個部門，教務處、政教處、總務處、教研室和保衛(wèi)科。教務處的黃主任在一中教了十幾年書，徐校長和鄭賢平這一兩年亂弄瞎搞，學校的教學秩序都沒亂，他的功勞要占一大半。學校原來管教學的田副校長在陳伯伯事上落井下石、煽風點火，被調(diào)去界碑鄉(xiāng)小學當校長去了。你完全可以向孟局長建議，提名黃主任為副校長兼教務處主任?！?p> “總務處那個王主任跟鄭賢平一起進去了，你可以把政教處的李水東挪去總務處。清水衙門換油水衙門，李水東肯定感激你。他是徐校長的人，現(xiàn)在徐校長被調(diào)去農(nóng)機局當副局長去了，他沒得靠山，不靠你靠誰？”
陳相軍背后也是有一群人的。此前真相沒有調(diào)查清楚之前，他們只能隱而不發(fā)，在跟另一邊暗暗較勁。丘好問把事情挑明了，又提供了重要線索，他們是一涌而上，下手又快又狠。有關聯(lián)的都被處理了。
“政教處和教研室的主任，你得留給孟局長。他雖然不會怎么管一中的事，但他好歹也是一中的校長，你全安排好了，他干嘛去？保衛(wèi)科科長，你得留給薛副校長，他雖然比不上你實際主持全校工作，但好歹也是副校長，不能你吃肉，他連口湯都喝不了吧?！?p> “至于你這個工作計劃，可以留給我和姐姐做草稿紙用，這么好的紙，可不能浪費了。”
“為什么？”丘正良不由自主地問道，像極了差同學向成績好的同學請教時的神情。
“老爸，你在一中上過幾天班？知道這所學校需要做什么改進？你在縣教育局只是教研室副主任，打雜的頭目而已。你知道站在縣教育整體上，縣一中需要做出什么樣的帶頭作用？”
丘正良無語了，我那知道還需要這些東西，那些所謂工作計劃不都是各單位互相抄來抄去的嗎？只要記住了換上各自的行業(yè)術語就好了?？墒窃俎D念一想，自己還是想做些事情的，既然如此，這樣搞確實有點不像話。
“那你說怎么辦？”
看到老爸想明白了，丘好問繼續(xù)說：“你應該先把人事安排溝通好，再向孟局長匯報落實。然后請孟局長主持，邀請黃副校長、薛副校長一起討論出個草案來?！闭f到這里，丘好問點了一句，“我在地區(qū)參賽時，聽地區(qū)教委的人說過一嘴，孟局長是主動要求來我們青溪縣的?？偛皇且驗槲覀兦嘞h山好水好，是HN省有名的美人窩吧?！?p> “胡說八道什么！”李秀蓮可算逮到機會了，狠狠來了一記拍頭殺。真是一時得志便囂張，坐在面前的是你的老爸老媽，就算是向你請教問題，你也不知道謙虛些？必須殺殺你的威風。
“難道不是嗎？人家都說‘桂林山水甲天下，青溪美女秀華夏’?！鼻鸷脝枲庌q道。
“哪里聽來的胡言亂語，再瞎說我沒收你的零花錢?！?p> 還沒收我的零用錢？我有這玩意嗎？你給我的那些錢，都是我的獎金返點，我自己掙的好不好。我承受著自己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壓力，我容易嗎我？
心灰意冷的丘好問準備消極怠工，卻看到老媽在那里殺氣騰騰地看著自己，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把自己的臉又捏成狗不理包子。就是因為從小動不動就被捏臉，搞得原本帥過基努·李維斯的自己這般平平無奇。
但是狗頭軍師還得繼續(xù)當，否則的話再捏幾下，平平無奇都算不上了。
“孟局長來青溪縣肯定是有抱負的，我們縣一中是其中重要一環(huán)。老爸你不向孟局長請示下，就閉門造車整出個工作計劃來，是個什么意思？”
丘好問的一句問話，問得丘正良額頭上都冒汗。聽兒子這么一說，自己搞這個工作計劃，似乎有奪權篡位的嫌疑。心虛過后，他對兒子的建議更急切了。
“那然后呢？”
“拿著草案召集學校教職工，分組討論，收集大家的意見和建議，再定稿上報教育局和縣里好了?！?p> 看到老爸在那里猶豫著，丘好問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老爸，你現(xiàn)在還只是個常務副校長?！?p> 丘正良猛然間領悟到了，連忙點點頭。
“此外，老爸你還有一件事要做?！?p> “什么事？”
“打報告給局里，以支援邊遠鄉(xiāng)鎮(zhèn)教育的名義，把譚三思和向關鍵調(diào)離一中，直接調(diào)到煙寨山小學去?！?p> “啊，”丘正良愣住了，煙寨山是青溪縣最偏遠的鄉(xiāng)，直接踹到那里去，確實有點狠了?！斑@有點過了吧？”
“老爸，不能一味地寬容，必須展示你的權威。而譚三思和向關鍵就是你立威的靶子?！?p> 丘正良算是聽明白了。他坐在那里，無語地盯著前方，不一會點點頭說道：“我知道怎么做了?！?p> 他突然長嘆一口氣道：“滿伢子，你怎么知道這些東西的？”
“爸，縣圖書館里有一本《君王論》，意塔利的尼可羅·馬基亞維利的著作，潘漢典教授翻譯，1985年商務印書館出版，很有意思的，你可以借來看看?！?p> 會議順利結束，丘正良趁熱打鐵，連忙去向孟局長匯報工作去了。到了中午臨吃飯的時候，他滿臉春風的回來了，午飯還破例喝了兩杯。
吃完后，李秀蓮去午休，丘正良在那里奮筆疾書，準備材料。丘好學和丘好問在客廳里看電視，這是他們一周里為數(shù)不多可以看電視的時間。
“咚咚”有人在敲門，一直在旁邊當啞巴的丘好學一躍而起，打開了門，卻看到熟悉的臉。
“美林，你怎么來了？快進來坐?！?p> “不是的，出事了，瑤瑤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