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臥榻之側(cè)

　　不管那些奇怪的瓶瓶罐罐里裝著的東西是用什么原料做的，該學(xué)的易容還是得學(xué)。

　　如果能一次性記住的話，只用把那些東西往臉上抹一次，而如果失敗的話，就要反復(fù)重來好幾次。在這樣巨大的壓力下，薛天成提起十乘十的精力，一絲不茍，不敢錯過聶修遠(yuǎn)的一舉一動。

　　自己練刀，跟聶修遠(yuǎn)學(xué)習(xí)易容，從老人那里記住青云洲的各種山上事，不知寒暑。

　　而等到再一次打開那張隔斷內(nèi)外的木門，重新走出房間再見天日，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半年時間。

　　正是午夜，宗門上下沐浴在一片將亮不亮的月光中，林間偶爾幾聲鳥鳴更顯靜謐。

　　薛天成跨過門檻，往前走了幾步，鞋底在有些濕潤的松軟地面上踩出腳印。深深呼吸了一口山間夜色里微涼的空氣，久在那間逼仄的房間里，突然走出才感覺到天地的廣闊無垠。

　　老人站在薛天成身后，屈指往房間里彈出一張符咒，一陣青煙過后，符箓消失取代而之的是一個面容身材都跟薛天成一模一樣的人影盤坐在房間中央，身上甚至隱隱還有含而不發(fā)的靈力流轉(zhuǎn)，只是如果細(xì)看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薛天成”一動不動，兩眼無神不知道看向哪里，只是一個做工精妙的傀儡替身，代替薛天成在這里“閉關(guān)”。

　　又用一張嶄新的隔斷符重新封上房門，老人看向薛天成：“這是最后一次了——做好決定了？”

　　薛天成沒有立刻開口回答，而是先環(huán)視了一圈夜色下的宗門。若是選擇奔赴青云洲，就要告別這熟悉的風(fēng)景，無時無刻忍受著困龍釘?shù)耐闯?，更要在一洲舉目皆敵的情況下隱藏身份，可以說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踏錯一步便會萬劫不復(fù)。

　　有時候連薛天成自己都感到驚訝，自己居然會愿意做到這一步。

　　“困龍釘扎了，刀也練了，易容也學(xué)了……如果現(xiàn)在誰要勸我放棄的話，我第一個不同意?！毖μ斐梢来呜Q起三根手指，半開玩笑的調(diào)侃道。

　　“那你就帶上這把刀吧。”老人話沒說完，薛天成眼前就飛過來一個黑影，下意識的伸手一抓，才發(fā)現(xiàn)是一把帶鞘的長刀，入手卻極其輕，拔刀出鞘半寸，刀刃極薄，有絲絲寒氣從刀口散逸而出。

　　在薛天成仔細(xì)觀察長刀的時候，老人才悠悠開口：“此刀名為“蟬翼”，算是一件不入流的法寶，除了比凡鐵要堅硬鋒利一些之外就沒有其他的特異之處了。并不是沒有其他品階更高的法寶，只是你現(xiàn)在作為一個三重天的小修士，帶著那些太過于招搖，用這種普通法寶才能更好的隱藏身份?！?p>　　“好，多謝了?！毖μ斐牲c了點頭，看著薄的近乎透明的刀鋒，心想這把刀隨便流落到山下江湖，或許就是一把能夠掀起腥風(fēng)血雨的神兵利器，但是在老人眼里卻只是一把不入流的法寶……不過以老人的境界和賀清的家底來說，或許真的如此吧。

　　想到這里，薛天成忍不住向宗門的一處方向望去，但卻沒看到那個期盼出現(xiàn)的人影。

　　“別看了，少主沒來。”

　　“……嗯?！毖μ斐墒栈啬抗?，同時也壓下心中那一點期待?！澳俏易吡??！?p>　　老人沒有回答，只是像驅(qū)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薜天成不以為意，笑了一下，沒有像以往一樣御劍飛行，而是身形一閃，幾個起落之后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老人獨自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隨即身影也憑空消失，出現(xiàn)在宗門里薛天成臨走前望向的那個小院。

　　“他走了?！崩先说吐曢_口。

　　昏暗的小院里突然有一盞油燈亮起，燈光把房間里的一道纖細(xì)的人影照在紙窗上，那道人影本來正在看書，聽到這話之后微微頓了一下，隨后再次翻過一頁?！啊菃帷！?p>　　“少主，你應(yīng)該去送一下的?！?p>　　賀清少見的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問道：“姜爺爺，我不知道……”

　　老人搖了搖頭，回答的聲音變得有些嚴(yán)厲：“能忍過困龍釘截斷經(jīng)脈的痛苦……至少我覺得，他對少主是忠誠的。如果事到如今少主還對他有所懷疑的話，還不如讓我現(xiàn)在追上去廢掉的修為，不然未免對他也太過不公了一些?！?p>　　“謝謝姜爺爺提醒……我相信他?！?p>　　“少主能想清楚就好，如果為此留下心結(jié)的話，恐怕不是什么好事。老朽就先告退了?！?p>　　伴隨著老人的身影再次一閃而逝，院子里的燭火也隨之跳動了一下就徹底熄滅。

　　黑暗中，少女仿佛輕輕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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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詔，丹陽，皇城。

　　“退朝———”伴隨著太監(jiān)尖著嗓子拖長聲音說出這兩個字，大殿內(nèi)的滿朝文武依次從兩側(cè)退下。原本熙熙攘攘的皇宮內(nèi)，頃刻間就只剩下兩人。

　　金碧輝煌的皇殿上，坐在龍椅上的男人身材并不高大，但一身龍袍和頭頂?shù)娜A冠讓這位一國之主平添了不少威嚴(yán)。

　　而大殿的臺階下，一身黑衣官服與金色大殿格格不入的人，正是東詔的欽天監(jiān)正盧承德。

　　“盧愛卿，那什么龍傲天的宗主還在閉關(guān)么？”東詔皇帝聲音傳來。

　　“啟稟陛下，昨日收到壽張先生的信，好像確實如此?！?p>　　“嗯……”龍椅上的男人沉吟了一下，“你們修士閉關(guān)，通常要花上多久？”

　　“這臣實屬不知。閉關(guān)時間有長有短，因人而異，有人閉關(guān)幾日便有所得，也有人要閉關(guān)那數(shù)十載才有所突破?！睔J天監(jiān)正想了想，如此回答道。

　　“如果趁著那宗主閉關(guān)，五萬兵力能不能攻下那座宗門？不能的話，還要加上多少？如果能，那兵力會折損幾何？”

　　“這……”盧承德面有難色。“陛下萬萬不可有此想，對于這種已經(jīng)成長起來的宗門，只宜結(jié)交不宜敵對。哪怕能有大軍踏破宗門，也做不到趕盡殺絕，平白無故讓東詔多出一個仇人，恐怕不是什么好事?！?p>　　“哈哈，也對，愛卿不必有所顧慮，朕只是隨口一說而已，做不得真。而且哪位宗主少年有成，現(xiàn)在又是我東詔的一位官員，得此宗門實為幸事?！睎|詔皇帝爽朗一笑，但臉上的表情卻似有一絲遺憾，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簡單。“愛卿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欽天監(jiān)如今的事情也夠麻煩的，占一些卜就算了，竟然還想插手巫蠱之事，盡管放手去清理，有人敢阻攔，就說是朕的命令好了?！?p>　　“多謝?！北R承德躬身行了一禮，沒有用修士縮地成寸的術(shù)法，而是緩緩倒退著走下臺階。

　　“大公公的看法呢？”空無一人的大殿中，皇帝雙目微閉問道。

　　“和剛剛那小子說的差不多，就算打下來了又如何？如果是一位五重天劍修別無所求，只想向一介凡人復(fù)仇，哪怕是咱家，也未必能在不消耗東詔國運的情況下時刻護你周全?！笨諝庵袀鱽硪坏烙悬c尖細(xì)嘶啞的聲音，竟是沒有用敬語就敢直呼東詔的皇帝。

　　而皇帝也不以為忤，只是有些遺憾你搖了搖頭，仰頭看向了大殿頂上雕刻著的盤龍圖。

　　吞云吐霧，天下至尊，此為真龍。

　　身為一國中地位最為尊貴的人，東詔皇帝在還是太子的時候就極其羨慕那個一統(tǒng)青云洲的青云皇帝，挾萬軍，吞一洲，歸統(tǒng)六合而仙人俯首。如此想著，東詔皇眼神就變得有些灼熱，究竟什么時候自己也能毫無顧忌的說出“臥榻之側(cè)其容他人酣睡！”的霸王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