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彥明又連著三天去了書店，為的就是翻看那套復(fù)習(xí)資料。這些資料正是他現(xiàn)在最需要的，他越看越想買到手，可越想買他就越猶豫，越猶豫心里越糾結(jié)。一套書要十塊多，他思來想去不知道該不該跟爸媽開這個口。他幾次走到爸媽面前想說這件事兒，可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孩子的心事都瞞不了當(dāng)父母的，吳彥明在張麗娥面前欲言又止了幾回，張麗娥也看出來了，大兒子最近肯定有事兒。
張麗娥下了班回家，看吳彥軍正在寫作業(yè)，她笑了笑，這小子這兩天的表現(xiàn)還不錯，看來就得他老子動用家法收拾一頓才老實。
炕上，姥姥抱著吳四丫坐在窗前。
張麗娥上炕了看了看，笑了，“媽，四丫都睡著了，你把她放下就行了，抱著多累呀。”
姥姥緩緩搖晃著身子，修長的右手在吳四丫身上有節(jié)奏地輕輕拍著，“我愿意抱著，多可愛啊。等她長到哥哥們那么大，姥就抱不動了?！?p> 張麗娥瞅瞅四丫，“你姥姥真不嫌累。”
“哎，對了，你下午回去沒事吧？”姥姥問。
張麗娥把四丫的小褥子小被子整理了整理，“哦，沒事?！?p> 下午的時候，姥姥抱著四丫到學(xué)校門口找張麗娥給孩子喂奶。姥姥小腳走得慢，從家里走到學(xué)校要半個小時，姥姥事先預(yù)計好時間，提前兩分鐘到學(xué)校門口等張麗娥下課。張麗娥一下課就跑出來，趁領(lǐng)導(dǎo)不注意偷偷出了校門，躲在校門外拐角僻靜處給孩子喂點兒奶。
今天張麗娥偷偷跑回學(xué)校的時候，被史副校長撞見了。
史副校長批評張麗娥上班期間隨便離開崗位。
張麗娥說我只是在課休息的時候離開了一會兒。
史副校長說那也不行，你這是不集中精力工作，只要在上班時間出了校門就是違反學(xué)校規(guī)定。
張麗娥說我只是出去一會兒給孩子喂了喂奶，孩子餓了，不吃奶不行。
史副校長最不喜聽別人辯白，很生氣地說不管什么原因，你這樣做就是違反了學(xué)校的規(guī)定，學(xué)校會通報批評，如果再發(fā)現(xiàn)一次，月底就扣錢。
張麗娥今天被這個史副校長氣得不行，這人太不通情達理，都是女人，何必非得這樣呢？不過一想，算了，她沒孩子，她不會懂的。
張麗娥沒把今天發(fā)生的這些事兒告訴姥姥，報平安就好了。
張麗娥摸摸四丫的頭，看孩子閉著眼睛靜靜地睡在姥姥懷里，張麗娥胸中像是進了一陣清涼之氣，舒暢了許多，在學(xué)校受的那些氣都煙消云散了。
院門鈴聲響起。
姥姥抬眼看了看，唉了口氣，沒說話。
張麗娥看了看姥姥，再望了望院中，姥爺在吳彥章的攙扶下走近了。
“我爸怎么就不改改這喝酒的毛病呢？”張麗娥說著趕緊下地，去接姥爺進屋。
吳彥軍見二哥扶姥爺進來了，他終于找到了可以躥出屋子理由，笑嘻嘻地幫著吳彥章一起扶姥爺。
張麗娥看見猴一樣的三兒子就想抬手給他一下。
“媽，我先把姥爺扶到炕上，然后馬上回去寫作業(yè)。”吳彥軍道。
張麗娥暫時顧不上收拾三兒子，把炕上的東西先收拾了一下，給姥爺騰出睡覺的地方。
姥爺自進了院門，姥姥就沒說話，看姥爺上了炕，姥姥的牙關(guān)扣得更緊了，還特意轉(zhuǎn)過臉不看姥爺。
沉默和無視都是姥姥氣憤的表現(xiàn)。這一點連吳彥章也已了解。
“你在哪兒碰到你姥爺?shù)?？”張麗娥問?p> “在胡同口?！眳菑┱碌溃戳丝蠢牙?，姥姥一直看窗外。
“唉，行了，你們?nèi)懽鳂I(yè)吧。”張麗娥吩咐。
“媽，要不要我給姥爺?shù)贡研丫?？”吳彥軍積極道。
“你姥爺都睡著了，還喝什么水呀？”
“倒點兒水先放著，一會兒姥爺醒了喝?！?p> “你怎么這么多話，趕緊寫作業(yè)去！”張麗娥不想聽三兒子找理由了。
“哦，好吧好吧?！?p> 吳彥章掐著吳彥軍的脖子出了屋。
張麗娥看看姥姥，姥姥的目光始終都沒有朝姥爺這邊看過來，老太太是真的生氣了，她真生氣時的表現(xiàn)就是不言語，但凡有半句話，就還有緩和回旋的余地，以張麗娥對姥姥的了解，這幾天她都不會理姥爺了。
姥姥生悶氣好幾天不跟姥爺說話是常有的事，這種情況張麗娥勸不了，勸了也無濟于事，她只能看著沉默戰(zhàn)開始，然后持續(xù)，然后忽然有一天又結(jié)束了。
姥爺睡了。
姥姥下地做飯去了。
張麗娥只能先將老人們的事放下。
張麗娥走進吳彥章那屋，“你哥呢？怎么今天沒跟你一起回來？”
“我哥他們晚上加了一節(jié)自習(xí)。”
“哦，對了，你哥最近有什么事兒嗎？我總覺得他好像有什么事兒？”
“我哥？沒什么事兒啊?！?p> “嗯，那可能是我想多了？他這幾天看見我，總好像有話要說。”
“哦。”吳彥章琢磨了一會兒，搖搖頭，“沒事啊。”
吳彥章想說，他最近總看見吳彥明跟陳唯依中午一起去新華書店?？墒牵瑒偛庞H媽說了，我哥好像有話要對她說，我哥要是跟陳唯依搞對象，也不能對親媽直說吧？搞對象是秘密呀，我哥還沒那么傻。再說了，陳唯依三天兩頭跑我家跑，名義說是來看姥姥的，實際誰不知道她是來看我哥的，陳二妞那點兒小心思，親媽和姥姥也都知道啊，那就算他們倆搞對象，姥姥和親媽或許也默許了吧。吳彥章怎么想怎么都覺得大哥跟陳二妞一起去書店不算個事兒。
吳彥章想了想，還是給我哥貼點兒金的好，于是這樣告訴親媽：“哦，媽，我哥最近學(xué)習(xí)可積極了，每天中午都去新華書店看書?！?p> 張麗娥聽了這話倒不高興了，“學(xué)習(xí)積極去新華書店干嗎？新華書店都是賣課外書的?！?p> 吳彥章沒想到親媽的反應(yīng)跟他預(yù)期的恰恰相反。
“哦，對了對了?！眳菑┱陆K于想到了，“對了，書店最近來了高考復(fù)習(xí)資料，我哥真是去那兒學(xué)習(xí)去了。”
吳彥章說完小心觀察親媽的反應(yīng)，不會再跟自己預(yù)期的相反了吧，親媽再要問下去他都不知道該怎么回復(fù)了。
“復(fù)習(xí)資料？”
“對對，復(fù)習(xí)資料?！眳菑┱滦Γ拔腋邕@么認真這么聽話的好學(xué)生，怎么可能去書店看課外書，是不是媽？”
“行了，做你的功課吧?！睆堺惗痍P(guān)門出去了。
“還有，媽，我哥說，不用等他吃飯了，給他留點兒飯就行了?！?p> “知道了?！?p> 張麗娥這才明白，大兒子欲言又止的是什么了。
吳尚榮回家第一件事，先看吳彥軍的作業(yè)。
吳彥軍老老實實地站在親爸身邊，小心地看著親爸的臉色。
吳尚榮一頁一頁把吳彥軍的作業(yè)檢查完。
“嗯，行，收起來吧?！?p> 看親爸沒有生氣的跡象，吳彥軍的一顆心才放下，謝天謝天，今天不會挨雞毛撣子了。
“以后就像這樣好好寫作業(yè)，明白嗎？”吳尚榮訓(xùn)話。
吳彥軍急忙使勁兒點頭，“明白了，爸。”
吳彥章雖說對學(xué)習(xí)的熱情也不高，但從來沒有不完成作業(yè)的情況。他深知，在爸媽眼里，他們的作業(yè)是最重要的，只要寫完了作業(yè)，一般是不會被批評的，更不會挨雞毛撣子。當(dāng)然，考試也是一個難關(guān)，他比不了哥哥的勤奮和認真，比不了哥哥的優(yōu)秀成績，但每次考試他也能考個七八十分。他深知，只要考試及格，老爸是不會對他動手的，因為總有老三給他墊底。吳彥章有時候真想不明白吳彥軍怎么那么傻，他就不會先把作業(yè)寫完嗎？寫完了不就不會挨揍了嗎？非得讓親爸暴揍一頓才肯寫那點兒作業(yè)。吳彥章?lián)u頭，傻弟弟呀傻弟弟，怎么就沒開這個竅呢？
為吳彥軍不寫作業(yè)而挨揍這事兒，作為大哥的吳彥明也沒少跟他談過，苦口婆心地跟吳彥軍說了無數(shù)次回家第一件事要先寫作業(yè)。吳彥章懶得跟老弟聊這些，因為他知道說了也沒用，說了他也不會寫的，非得親爸的雞毛撣子才管用，這就叫狗改不了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