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可見著太子妃了?”
燭光之下,司徒溫言捧著一本兵法書,看見長風回來了,不覺有些詫異。
“未能見著”。
長風紅著臉低下了頭,他站在門外時不小心看到素語投在窗戶之上的背影,他不能否認自己可能會為這個女人拼性命。
“她身邊的侍女如冰倒是說自己是千冰司的人,讓我不必顧念太子妃的安危”。
“哦,千冰司,就是那個一夜之間將玉都護家滅門的千冰司?”
“是,不過聽說玉家長子玉鳴當時在外游歷,躲過了一劫,現(xiàn)在千冰司的人正聯(lián)絡各處搜集玉鳴的消息”。
“這玉鳴也算將門之后,武功自不在話下,擅長易容之術,極少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這貓和老鼠的游戲也值得一看”。
司徒溫言雖常年身在含章殿,卻一向喜江湖之事,瀟灑自由,快意人生,是他這病弱之軀如何求也求不來的。
“太子,夜深了,歇下吧”。
司徒溫言剛要起身,卻不料一陣猛烈的咳嗽,重重摔倒在地板上。燭光搖曳中,長風將司徒溫言攙到床上,喂了藥才慢慢好轉,算是歇下了。
月華如水,素語輾轉反側,聽到門外絲毫腳步聲就怕是書房有什么事,讓如冰瞧了數(shù)次,知道太子躺下才放心睡去。
素語想,這便是書中的一眼萬年了吧。
“你這小丫頭才年歲幾許,就到這寒荒城來受剔骨之痛了?”
凝煙望著眼前這個小姑娘不過二八年紀,怎樣也想不通被何許人辜負。
“怎么,入這寒荒城需要問年紀?”
“這倒不是,先說說你的故事吧”。
“有何可說,我現(xiàn)在只想活下去,殺光那負心人”。
凝煙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這小姑娘說的每一個字里都藏滿了恨意,微雨打濕了她的頭發(fā)和衣服,她微低著頭,水珠順著發(fā)尖落到地上,似乎每一滴都恨不得將那石板擊碎,加之一身玄衣,更顯出逼人的寒意,是個好苗子。
凝煙將這姑娘帶進正殿,只片刻間,空無一人的正殿多了身著紫衣的倜儻女子,城主琉璃不知何時就從阿蕪身后走來。
“抬頭讓我瞧瞧”。
琉璃用食指將阿蕪的臉挑起來。
“模樣挺好,就是這小小年紀怎就受了情傷?跑到我這寒荒城來了”。
琉璃邊說邊走,到那正中央的櫻花榻上側著身子半躺下了,手腕支起頭來的模樣像極了那年百萬煙花在空中綻開的絢爛。
“我看你的根骨適合入那云藥司”。
“阿蕪只想殺盡天下負心人,修不成那大愛無疆的藥仙,只能成那壞事做盡的魔”。
“小姑娘口氣不小,成仙成魔還由不得你選,何況我那千冰司不助人成魔,不過是死后難入輪回罷了”。
“既選擇生,又何怕死?”
“既這樣說,你便是看透生死了?”
琉璃的小巴蛇開始是安靜纏在左臂打盹,聽到“生死”二字突然蘇醒,死死盯著琉璃,琉璃摸摸它的頭,笑著說了沒事之后才又放心睡去。
“生何歡,死何懼?”
阿蕪死死纂著手中的劍,一旁的凝煙卻不禁“噗嗤”笑了。
“凝煙姐姐,你這樣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
小巴蛇用小孩子般稚嫩的聲音說道。
“城主見諒”。
凝煙白了一眼小巴蛇,小巴蛇也不甘示弱,吐了吐舌頭鉆進琉璃懷里了。
“多少人進這千冰司之前信誓旦旦看透生死,殺盡負心人,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還不是因為那負心人送了自己性命,既然你已經(jīng)決定要進這千冰司,先看能不能受得了這剔骨之痛吧。凝煙,去吧”。
凝煙領著阿蕪進了重生殿,高塔之上,只見一根通透的玉柱和幾根鐵鏈,不像是重生,倒像是往死。
阿蕪一步步走上去,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飄過,只那一句“你等我”,這十載風霜雨雪便都只留給了自己,最后一封書信“莫等了”,讓這十年的一切失去了意義,十年的青春,十年的指指點點、家人相離,既是你負了我,我定會讓你加倍奉還。
凝煙剛要給阿蕪縛上鐵鏈,被阿蕪拒絕了。
“不用這東西”。
“要是痛就喊出來”。
阿蕪站到玉柱前,忽覺得一股氣將自己拖上去,接著冰柱之上飛出一把剔透的冰刀,從脊椎處輕劃一道,穿過身體中每一處骨頭,最終停在肋骨處,取下肋骨一根,一點一點磨去化掉。
脊椎處那一刀,阿蕪閉上眼,嘴角輕輕上揚,之后冰刀在身體中游離之時,阿蕪咬緊牙關,眉心沁出滴滴汗珠,肋骨一點點被化掉,眼角的淚順著鬢角流下。
“我就是上天入地也定要把你找出來,報了我這剔骨之痛!”
阿蕪被緩緩放下時,唇間滲出血來。終于站立不住,被凝煙一把攙住。
“要不要回頭看看?”
“有何可看,罷了”。
凝煙順手一揮,飄在空中的淚珠、汗珠和一點鮮紅的血被收進玉瓶中,刻上阿蕪的名字,歸置在架子最高處。那滴血在一色玉色瓶中格外扎眼。
“還沒斷氣?”
朧煙殿里,琉璃睡眼惺忪,更是多了幾分嬌媚。
“何止沒斷氣,沒有縛鐵鏈,也沒有嘶喊,著實讓人吃驚”。
“阿蕪,既來了這寒荒城,受了那剔骨痛,千冰司便是你以后容身的地方,不算‘無’,看你至今沒個笑模樣,一如那年冰冷的瀟水,從此便喚冷冰瀟吧”。
“謝城主”。
慘白的臉沒有加上絕望微弱的語氣,任誰也不能不為之動容,這小姑娘,到底是經(jīng)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