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發(fā)燒,竟然也沒來由的持續(xù)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時候,才稍稍有些好轉(zhuǎn),外面的傭人領(lǐng)了江落落的意思,也同意她出去了。
雖然這幾天發(fā)燒,燒的稀里糊涂的,但是下床后披上外套的第一件事,她還是跑去了后院。
陸知言正在沖洗沈家老爺?shù)能?,他每天重?fù)做著這些同樣的事,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皮囊下的靈魂,早就被抽干了,已經(jīng)麻木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放下水管,手里正拿起一塊擦車布,無意間抬的抬眼,竟恍如錯覺,他看見了披著紅外套,姍姍跑著過來的女孩。
已經(jīng)入秋了,天氣漸漸涼了下來,可是女孩跑的氣喘吁吁,白皙的臉上燒的通紅,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好不容易停下來。
她稚嫩的臉上也能看出幾分歉意,
“對不起啊,我那天沒有來,你沒生氣吧?”
歪著腦袋,試探性的開口。
已經(jīng)十二歲了,可是她似乎比尋常孩子要格外稚嫩一些,說起話來也還是奶聲奶氣。
不知怎么了,他清冷削瘦的面容下,悠然而起的,是一股欲蓋彌彰的怒氣。
繼而轉(zhuǎn)身間,扔了手里的擦車布,沒有回頭的朝里面走了。
“喂,誒!你別走?。 ?p> 女孩見他走了,語氣有些急了,沖著跑過去,一把拽住隔著他們兩人的柵欄,
“我真的不是故意不來的,我上次回去之后,就發(fā)燒了,姐姐讓人看著我,不讓我出來。”
陸知言腳下的步子一頓。
發(fā)燒了?
見人停下,她又繼續(xù)說起來,
“真的,我真的發(fā)燒了,很嚴重的那種,但是我好了,好了之后,我就立馬來找你了,你,別生氣了嘛?!?p> 你別生氣了嘛。
一句話好像突然點醒了他。
才突然恍然清醒過來,他這是在干嘛,他又是生的什么氣,她們本不就是素未相識么。
“喂,你聽見我說話沒???如果你聽見了,你能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了么?我上次說了哦,我叫兩阮阮,我……”
她還在繼續(xù)用她的小奶音絮絮叨叨地說著,陸知言攥緊了拳頭,抿了抿唇,
“我們不是一路人,你也不需要認識我,以后別來這里了?!?p> 他在心里想好了,等會轉(zhuǎn)身就這么說。
可是轉(zhuǎn)過身的一瞬間,他看見她濃密睫毛下,一雙杏眼睛笑盈盈的看著他,桃腮帶笑。
沉默著與她對視,許久,準備好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從他削薄的口中緩緩而出了三個字,
“陸之言?!?p> “陸,之,言?”
女孩微微上揚的語調(diào)復(fù)數(shù)了他的話。
他似乎突然間覺得,有人叫出他的名字,竟然讓他覺得好聽。
接著他又說了一遍,
“是,陸之言?!?p> 他叫陸之言,也想她能牢靠一點。
得到答案的江阮阮似乎格外開心。
“我叫江阮阮,姐姐平時都叫我阿阮,那我以后,就喊你阿言嘍?!?p> 阿言。
少年抬眸,淺褐色某子上的清冷褪去后,是平日里難得見到的溫情?;腥婚g眸中流出轉(zhuǎn)瞬即逝的光影,心中某處像是被狠狠擊中。
阿言。
有多久沒有人這樣叫他了,多久了呢?久到他都快要快忘了,他的名字,也有多好聽。
初秋的風吹的熏香四溢,天邊流霞落下,灑了滿片柔光。
這一天,十二歲的江阮阮,認識了十四歲的陸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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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里的溫度不斷升高,浴缸里漫出來的水一滴一滴,像是催眠的音符,沉醉在夢里總是最美好的,那樣的光景,她的身體一點點下沉,不愿意醒過來。
鈴鈴鈴~
一陣清脆的鈴聲,一下子把她的意識拉回來。
她恍然睜開眼睛,看見飄散在上方的霧氣,兩只手撐了撐浴缸的邊緣,低頭看了一眼快要漫過鼻尖的水,一陣余悸涌浮上心頭。
恍惚間用手抹去了臉上的水,暗暗沉了一口氣,拍了拍額頭。
江阮阮,你這是在干嘛啊,真的是腦子糊涂了!
她在心里把自己罵了一萬遍,又平復(fù)了幾分心情,才轉(zhuǎn)過身,伸手去拿擱在鏡子前面的手機。
屏幕上有一層薄薄的霧,還有順著她發(fā)絲低落下來的水,交錯間模模糊糊的,她還是看見了三個字,
陸知言。
她挑了挑纖細的眉,勾了勾唇角,擦了擦手,隨意抹去了屏幕上的水漬,接通了電話,停了幾秒,對面沒人說話,她才暗暗開口,
“陸先生,你有事么?”
江阮阮在浴室的時間太久了,聲音被泡的軟的不行,霧氣的充斥加上長時間沒有開口,也讓她的音色分外沙啞。
“這么久才接?”
電話那頭的陸知言擰了眉頭。
“陸先生要是只想和我閑聊的話,那我很忙?!?p> “忙?忙什么?”
她頓了頓,用染了笑意的語氣道,
“陸知言,你今晚的話,有點多啊,我忙什么,不需要向你匯報吧?你也沒義務(wù)知道不是么?”
撩人的嗓音讓陸知言褐色的瞳孔愈發(fā)濃重,暗色的燈光下,他寬大的手掌握住墨色的沙發(fā),掐出一道印子。
“江,阮,阮?!?p> 他微瞇起雙眼,一字一頓,叫了她的名字。
過了半晌,那邊才傳來聲音,
“嗯?陸,知,言?!?p> 暗色的燈光下,他冷峻的臉上浮現(xiàn)出轉(zhuǎn)瞬即逝的異樣,寬大的睡衣下,健碩身軀里的心臟像是漏了一拍,卻又又一翻狠狠地跳動。
忽而他沉了口氣,不自知的勾了勾嘴角,她最知如何掀起他的沉寂,一直都能讓他無處可逃,從小就是,從來都是。
可即使是這樣,這輩子,下輩子,就算把他鎖住,他也甘之如飴。
他的心里,平靜的海面下,是唯有她才能掀起的波瀾。
“明天,過來JZ,劇本研讀?!?p> “嗯,知道了,還有事么?”
隨口應(yīng)了聲,語氣里有幾分敷衍。
“沒了?!?p> “哦,那掛了,明天見嘍?”
說完,她從浴缸里起身間,掛斷了電話。
陸知言手里的電話一直沒有掛,耳邊一陣水流聲夾雜著嘟嘟嘟的忙音,他大概知道她在干嘛了。
掛了電話,隨后走向浴室,打開了冷水,無情的沖洗著他,如火要被沖破一般沖破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