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刻舟求劍

　　吃完了飯，走出酒樓，天已經(jīng)差不多黑透了，蘇昀和崔璟料想這個時候郎清喬應(yīng)該快要溜進(jìn)城了，在去客棧的路上留了記好便于郎清喬找到他們。

　　客棧的小二見蘇昀和崔璟二人雖然相貌平平但通身的氣度不似凡人，便知道是兩位貴人，不敢怠慢，鞠躬討好地引進(jìn)了門。

　　崔璟長相太惹眼，而且他少年就名揚(yáng)天下，他的畫像小像在民間廣為流傳，且當(dāng)年還曾游走于各個諸侯小國，難保在涼城這地界不會有人認(rèn)出他，即便這次來涼城是將計就計，但怎么也要做做樣子，于是換了個不出挑的樣貌。

　　至于蘇昀就用不著了，她相貌不算特別出眾，在燕京那樣的地方也只能算作中上之姿，但勝在性子明媚張揚(yáng)，站在那里便英姿颯爽，笑容勾起便能蠱惑了人心。

　　她從小就跟隨平西王在邊境生活，甚少回京，也是最近兩年她快要及笄，平西王妃不準(zhǔn)她再總往邊疆跑，一是擔(dān)憂戰(zhàn)場刀劍無眼，二是也是該要議親的年歲了，該在府里養(yǎng)養(yǎng)性子，平西王拗不過妻子，蘇昀這才留在京城。

　　出了京城，很少有人會認(rèn)識他，索性就用自己本來的樣貌了。

　　“一間上房?！贝蕲Z吩咐，到掌柜的那付了錢。

　　蘇昀沒想到崔璟會如此說，一時詫異，從京城出來的幾個月他們一直都是住兩間房的，即便是自己置辦的院子都是如此，見崔璟此時這樣說，便不由得抬頭看他，眼中微微疑惑。

　　崔璟似乎預(yù)料到她會如此，正好低下頭，握住她的手，安撫一笑并沒有說話。

　　因為是奔著跳陷阱來的，月黑風(fēng)高做事容易，蘇昀不在身邊他不放心。

　　二人對視片刻，崔璟沒有注意到掌柜的意味深長的一眼，但卻注意到了那掌柜的本來要拿玄字號房牌子的手，微微一頓，隨即狀似無意的改拿了天字號的牌子。

　　即使是一剎那也沒有逃過崔璟那雙眼睛。

　　崔璟眼神微瞇了瞇，不動聲色的在蘇昀手上寫了幾個字。

　　蘇昀身子一僵，了然的點點頭，不消片刻便恢復(fù)如常。握著崔璟的手往房間里去。

　　天地玄黃四間上房，天字無疑是占了首位，面積不是最大，確是最精致的。打開門上好的紫檀香混合著淡淡的茶香鋪面而來，屏風(fēng)上繡著的是點點鮮艷欲滴的紅梅，茶杯器具無一不透著精致華美。

　　剛推開門，蘇昀和崔璟腳下齊齊一頓。

　　屋子里有人。

　　那茶香似乎就是那個人手里拿著的杯子里傳出來的。

　　隔著屏風(fēng)看不清那人的臉，隱隱約約看身形是個男人。

　　正欲詢問崔璟時，那人清朗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怼熬醚龃薰哟竺丛獣詭讜r到，未曾遠(yuǎn)迎?！?p>　　蘇昀疑惑這人是誰，若是挖陷阱的人，怎么也不該如此光明正大。心下思索時，崔璟拉著她就往里走，眉眼輕松，嘴角含著得逞的笑意。

　　見到那人時迅速把得逞收起來，換成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變臉?biāo)俣瓤胺Q一絕。

　　那人身著藏青色袍子，束腰窄袖，身形挺拔修長，溫潤如玉的笑鐫刻在唇角似的，舉手投足間氣質(zhì)卓越，戰(zhàn)場三年打磨，沒有磨沒了他的性子，反而沉淀得更加沉穩(wěn)內(nèi)斂。

　　見崔璟身邊站著一女子也不意外，笑著起身，為我們倒茶。

　　崔璟不為處于茫然中的蘇昀解惑，反而拉著她坐定，沒有絲毫不自在，想是多年故友似的，徑直端起茶喝了一口，挑眉笑著，玩味道“江公子守株待兔的本事不小?！?p>　　“崔公子說笑了，其實是刻舟求劍。”江知行笑著搖搖頭，目光直視崔璟。

　　崔璟哦？了一聲，握著蘇昀的手放在桌面上，食指有節(jié)奏的敲打，發(fā)出叩叩的聲音，令人的思緒不由得跟著他的節(jié)奏走，“舟似乎我已經(jīng)刻好了，這劍嘛，也不知求不求得來，不如江公子替我解解惑？”

　　“崔公子又說笑了不是，沒把握的事你向來不做，既然舟已經(jīng)刻好了，劍自然會求著上你的舟?！苯兄溃约翰荒芫芙^也不想拒絕這一次機(jī)會，皇宮門口自己說過的話字字泣血，歷歷在目。況且崔璟這樣一個光明磊落的人，為他做事，自己的前途可以想像。

　　即便日后有什么變數(shù)，也斷不會比如今更差了。

　　“劍是好劍，江公子說這樣的好的劍甘心上我這舟么？有傲氣的劍會甘心被人握在手里么？”崔璟的手指不敲擊桌面，目光灼灼望向江知行，眼中銳利一閃而過，但目的就是讓江知行捕捉到。

　　“刻舟求劍本是愚者所謂，劍若有傲氣，焉知舟就沒有靈性了呢？愚智之事，不在于事情本身的愚智，而在于做事之人。諸葛亮一出空城計唱的千古絕響，后世之人皆嘆其足智多謀，但若敵軍將領(lǐng)不是司馬懿，亦或是換成其他任何一個將領(lǐng)，焉知空城計唱不唱的出，又焉知會不會被后人嘆為螳臂擋車呢？”

　　“有傲氣的劍，自然要尋有靈性的舟，落劍之人平庸的舟，怎知不是劍故意收斂鋒芒不愿追隨呢，寶劍自當(dāng)愿被人握在手里鋒芒盡現(xiàn)，若是甘愿沉入湖底，又怎么稱得上是好劍呢？再者誰說有傲氣的劍就不甘被人握在手中了呢，哪來的道理？”

　　江知行一番話說的行云流水，傲氣但不輕狂，謙虛但不謙卑，恭維但不諂媚。真真是讓蘇昀開了眼界。

　　小時候見慣了軍營里五大三粗的漢子，說話向來是直來直去，一點也不中聽。

　　回到京城見到最多的就是夫人小姐之間的爭風(fēng)吃醋，哪里能見到這樣心思玲瓏，巧舌如簧又溫潤如玉的妙人兒，即便知曉崔璟等朝堂之人約莫會如此說話，但也不會說與她聽。

　　此時乍一聽道此番話便覺得新鮮的緊，恨不得讓他不要停，再繼續(xù)多說點。

　　思緒翻涌的再大，也只能化作面上的不動聲色，藏不住的大概就是眼里閃過的新鮮。

　　崔璟眼里的欣賞越來越濃郁，江知行的話說完，他眸子里的欣賞更加藏不住了，不由得嘆息一聲，然后贊嘆道，“劍既然愿意隨舟甘于蜿蜒河底，那么舟又咋怎么會讓劍失望呢？定當(dāng)求劍立與舟上，不拘手中?！?p>　　喝了口茶，舒服的嘆息一口氣，繼而道“跟愚蠢的人說話心累，跟聰明人說話舒服，江公子無疑是后者，不枉費我煞費苦心，不惜翻開底牌拉你這把上了我的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