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朧月斬妖

　　聽過緣彌的吩咐后，福島純子面色沉重地走出了房門準備物品。

　　福島隆前則是陷入了沉默，緣彌也沒有說話，房間一時陷入了詭異的平靜。

　　“準備好了...緣彌先生?！?p>　　不消片刻，少女回來了，手中端著一碗水質混濁的黑水。

　　這是產(chǎn)自朧月湖的井水。

　　“緣彌大師...真的要這樣做嗎？”福島隆前忍不住了，望著那井水只覺得喉頭發(fā)顫。

　　即便距離一米，也能聞得到那井水的腥臭味，喝下去會有什么后果，武人用腳都能想到。

　　“是的，這是在下想出來的最后辦法了，如若失敗，恐怕只能下水退敵?！?p>　　緣彌說話的表情帶著苦笑，但是望著那井水的眸子里卻十分平靜。

　　純子端著水放到了他的面前，與那雙平靜的眸子對觸上，禁不住有點動容。

　　“真的要做到...這種地步嗎？”少女忍不住發(fā)問。

　　“...哈哈?！本墢浶α耍虺隽怂臐撛谝馑?，浪人摸了摸少女的頭，“你在擔心我嗎？謝謝你的心意，福島小姐?！?p>　　被摸上頭的純子臉頰有點紅，但是少女沒有躲閃。

　　“其實不是什么特別的理由吧?！本墢洶咽稚旎?，拿起了面前的井水，凝視著那混濁如黑泥的井水說道，“我想為他們做點什么，恩，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吧?！?p>　　“而做出這個決定，只是因為只能這么做罷了。”緣彌輕笑著，把井水一飲而盡！

　　井水入口的味道又澀又苦，還有一股難言的臭味直沖鼻腔與咽喉。

　　“咳咳咳！”緣彌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父女二人看著他的表情充滿擔憂。

　　即便純子知道他的體質特殊，但少女還是忍不住為其擔憂。

　　這井水確實十分的詭異，緣彌感覺腹中立即傳來了一陣絞痛，那感覺就像腸子都被纏在了一起打了個結，同時頭部也感覺變得沉重了，眼前的事物在眼中都有著重影。

　　眼看緣彌的身子要往旁邊摔倒，純子趕緊上去攙扶著，福島隆前也攙扶在另一邊。

　　“把我...放入客房吧?！蓖纯嘀?，緣彌下意識的緊皺了眉頭，他的意識都很模糊，渾身都在發(fā)燙，但還是堅持說完了自己的話語，“接著發(fā)生任何事，都不要把我叫醒?！?p>　　這就是...因井水中毒的感受吧。

　　...那些村民在臨死前是否都曾與自己感受到一樣的感受呢？

　　緣彌腦中亂想著，心臟有點抽搐，感覺很悲傷。

　　二人把緣彌扶到客房后，緣彌的心神一松，沾到枕頭就立馬失去了意識...

　　——

　　“接下來就讓我照顧緣彌先生吧?！备u純子搶先說道。

　　福島隆前聽罷，也沒什么意見，點了點頭退出了房間。

　　純子為緣彌調整了一個相對睡的舒服的睡姿，然后出去打了一小盆清水。

　　領地最近的用水都是從最近的雨天以及附近的小溪流收集而來的，盡管也不是很清澈，但是比起朧月湖的井水還是要好很多的。

　　少女跪坐在床邊，把毛巾沾濕后仔細的為緣彌擦去額頭的細汗。

　　她的手觸碰在緣彌的額頭時，純子感覺就像在撫摸火爐，十分的熾熱。

　　在擦去汗珠后，純子小心的又洗了毛巾，然后折疊著放到了緣彌的頭上。

　　做完這一切后，女孩雙手合十，閉上了雙眸。

　　“請一定要平安回來，緣彌先生?！?p>　　福島純子祈禱著，呢喃著，臉上慢慢爬上了擔憂的神色...

　　——

　　緣彌的身體漂浮在水面之上，突然睜開了眼睛。

　　接著他慢慢坐起身來，先看了看自己的黑刀還在腰間后，方才松了一口氣開始觀察著四周。

　　只見自己的四周皆是一片模糊，難以看清景物。

　　而自己的身下湖水卻有印象。

　　是朧月湖，同時也是那黑鯰魚的藏匿之地。

　　神奇的是，緣彌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水面上可以自由活動。

　　腳下傳來的感覺就像踩在了地面上。

　　“果然，那個井水里面有著秘密。”緣彌呢喃著，望著面前的一幕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據(jù)緣彌的猜想。

　　黑鯰魚在夢里傳話與殺人，都是需要某種條件的。

　　那就是需要喝過井水。

　　喝過井水之后會發(fā)起高燒，同時根據(jù)病患的證詞來看，他們發(fā)高燒之后似乎可以看到一個肥胖的男人。

　　“我已喝下井水，發(fā)起高燒，然后來到了一個詭異的地方...”

　　緣彌慢慢走到了湖中心，然后坐了下來，“恩，接下來就是要等胖男人了吧?！?p>　　第二個想法，需要在見到它的時候才能證實。

　　緣彌也不急，靜靜的坐在水面上閉上了雙眸。

　　這里確實很詭異，緣彌認為這是在夢里，但是又不太像。

　　拂過湖面的冷風能在湖面吹起漣漪，身下的水面甚至可以讓自己的褲子打濕，這傳遞來的濕潤感都讓緣彌懷疑。

　　這一切都過于真實了，明顯已經(jīng)超脫出夢境的范疇。

　　既然這樣的話....恐怕只有那個可能了。

　　“咔咔咔...咔咔咔...”

　　正思考間，黑刀傳來了震動，緣彌坐著的水下現(xiàn)出了一個巨大的黑影。

　　緣彌把手搭在了刀柄上，但是依舊巍然不動。

　　“這里也能感應到么，真是奇妙的武器啊....”緣彌輕笑呢喃著，心里的信心增加了幾分。

　　它在，對決妖物的自己就不會輸。

　　氣泡從湖底升起，然后炸開的聲響在緣彌的身后響起，接踵而至的是湖水被攪動的聲音。

　　這都是很熟悉的事情了。

　　可是突然間，身后湖水被攪動的聲音消失了。

　　緣彌心中一緊，一瞬間想到難道它又跑了？但是握住的黑刀依舊傳來的震動讓他立馬放心了下來。

　　腳步聲響起了，就在緣彌的身后。

　　“砰！砰！砰！”這是十分用力踩踏水面才能發(fā)出的聲響，腳步聲逐漸靠近了緣彌，在他的耳中越來越清晰。

　　“桀桀桀！”

　　腳步聲后，是一陣詭異又渾厚的笑聲從身后傳來，從聲音聽來，聲音的主人應該體型敦實。

　　“這就是那病人們所說的胖男人吧。”緣彌的眼中帶上了絲絲冷意。

　　“居然有人敢主動走到我的妖境？”笑聲越來越大，這對耳朵靈敏的緣彌來說已經(jīng)是種折磨了。

　　于是他站起來了，緩慢的轉過身去。

　　黑夜阻擋不住緣彌的視線，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身高和緣彌差不多的胖男人。

　　胖男人渾身漆黑，腰間別著一把打刀，面貌是一片模糊，唯獨是正在笑的嘴細節(jié)分明。

　　其中缺了很多牙齒，顯得又有點滑稽。

　　“恩...這就是兇器吧?！?p>　　看到那打刀的剎那，緣彌的猜想被確認了，握住刀柄的手攥的生痛。

　　痛楚也很清楚，原來如此，怪不得能直接傷害到人體。

　　截此為止，另外的猜想也被證實了。

　　病人的致命傷，全部都是被切砍過后的刀痕。

　　也就是說，黑鯰魚是通過井水作為媒介，把病人拉入這里后，再用兵刃將其斬殺...

　　這就是，另外的猜想。

　　死因，以及夢境的真實緣彌已經(jīng)看破了。

　　“是你??？”

　　胖子看清來人時的表情一瞬間很震驚，但是很快變成了猙獰，“是你就好！好哇！在外面我奈你不何，在我的妖境之中我看你怎么和我打！”

　　妖境是只有極少部分的妖物才能掌控的能力，它們可以自己形成一片詭異的空間，在這空間之中，緣彌聽說妖物的能力會得到巨大的增幅，但是具體多強就不清楚了。

　　“...耐我不何？”聽到胖男人的話語，緣彌在心里搖頭，是自己奈你不何才對啊。

　　第一次碰面，緣彌在湖邊，沒能將它斬殺，然后有人被其害死。

　　第二次碰面，緣彌在船上，被其逃走，沒能斬殺，又有人被其害死。

　　緣彌握在刀柄的手更加的用力，心里涌上一陣憤怒。

　　緣彌望向妖物的眼神冰冷，腦中思緒萬千。

　　胖男人緩步走來，很快，一人一妖的距離只有三米。

　　緣彌按耐不住心中，率先動了！他的雙腳朝前一蹬，湖水被踩出砰的一聲，朝上涌出了巨大的水浪！

　　“嗆——！”

　　用左手把鞘口一轉，黑紋打刀在這一剎那出鞘，帶起了一縷狹長的黑色光芒，迅猛的朝著眼前的胖男人斬去！

　　拔刀斬！

　　緣彌手中刀刃確實觸碰到了胖男人的身軀，但是刀刃斬入的瞬間胖男人的身體就碎開，化為了一灘水把緣彌濺濕！

　　“消失了？”緣彌心中一驚。

　　“你在砍哪里呢？”

　　下一秒，胖男人的聲音在緣彌右邊響起，然后就是一縷白光突向緣彌的身軀——胖男人也學緣彌來了一式拔刀斬。

　　緣彌反應極快，聽到動靜就猛的往左一蹬，試圖避開攻擊。

　　“嘀嗒..”

　　血液滴落在了湖面上，為深黑的湖水妝點上一抹艷紅。

　　緣彌的腹部被劃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口子，些許鮮血在往下流淌。

　　“噢？居然避開了啊。”胖男人一抖打刀，震掉上面的鮮血，雙手握緊刀柄，刀尖對準了緣彌，“有點意思噢！但是接下來可沒有那么容易了！”

　　“彭！”

　　胖男人一蹬湖面朝前踢起一層湖浪，遮掩在緣彌的視線上，趁著水未落下，胖男人揮刀就從各種詭異的角度朝著緣彌砍來！

　　緣彌一邊閃躲一邊后退，雙手握緊黑刀只能倉促回應。

　　“就這？就這？就這？你就這點能力？”

　　胖男人獰笑著，攻勢越加的洶涌，一刀快過一刀，連綿不絕就像有用不完的力氣，滿天的刀影眨眼間就把緣彌遮掩住，身上的數(shù)道傷口正往外流淌鮮血...

　　——

　　現(xiàn)世。

　　福島客房處。

　　福島純子正雙手合十，閉上了雙眼衷心的祈禱著緣彌可以平安歸來。

　　正在少女祈禱間，躺臥在床的緣彌腹部出現(xiàn)了一道傷口，正往外噴涌鮮血。

　　接著是手部，腿部，然后是脖頸出現(xiàn)了巨大的斷口，鮮血往外不停的噴涌流出...

　　純子被熱血噴上了臉龐，睜開眼就發(fā)現(xiàn)緣彌的身體全身都是傷口....

　　也得虧是她守護在旁。

　　純子的手在顫抖，面對這詭異的一幕強忍住了搖動緣彌身體確認其存活的欲望。

　　少女顫抖著，雙手繼續(xù)合上，閉上了眼睛，聲音也開始顫抖...

　　“神明大人，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話，請保佑緣彌先生平安歸來吧...”純子顫聲禱告，眼角有些許濕潤，心中不知怎地，有些心疼....

　　房間的鮮血在這時又有了新的動靜——它們緩慢的朝著緣彌的身上凝聚而去...

　　黑紋打刀在他的腰間開始震動...

　　——

　　妖境內。

　　“呵呵呵！”

　　胖男人望著面前躺倒在地，渾身支離破碎的緣彌，笑得十分猙獰，“桀桀桀，真是愚蠢至極！從沒見過這么愚蠢的人！”

　　擁有妖境的妖物是十分的強勁兇狠的。

　　像這種妖物，即便是最頂級的陰陽師也難以擊敗。

　　如果在妖境中與其對上更是毫無勝算，因為在妖境的妖物能力會增強數(shù)倍，可以隨意變換形態(tài)，還可轉移身位，而這就是緣彌出鞘的一擊打空的原因。

　　側躺在地的緣彌已經(jīng)沒有了絲毫動靜，胖男人由此判斷出已經(jīng)擊殺完畢，于是它獰笑著納刀回鞘。

　　在妖境的自己是沒有敵手的。

　　胖男人一直這么認為著，即便是手持著這詭異之物打造成的兵刃也是一樣的。

　　胖男人把手伸向了一直握緊黑刀的緣彌手上。

　　...是的，胖男人由衷的恐懼著的事物，就是面前這通體透黒的刀刃。

　　它給胖男人帶來的恐懼是空前絕后的，而只要取走這個東西，取走這個讓它最為害怕之物，胖男人認為自己就真的沒有天敵了，也再沒人可以奈何得了自己。

　　在妖境中的它自不必說了，在現(xiàn)世水中的黑鯰魚本體，更是可以為所欲為。

　　而緣彌真的被擊敗了嗎？胖男人的手正要觸碰到他握緊刀柄的手時....

　　“唰！”

　　緣彌的雙手握刀朝上一劃，一縷刀光閃過了胖男人的手臂！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胖男人的身形一頓，伸向緣彌的手臂在它的眼中在緩慢的分離，然后是劇痛在斷口處凝聚。

　　“呼...”緣彌的身體劇烈的開始抖動，掙扎著....

　　緣彌其實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劍術是很普通的。

　　是一名不合格的劍客，對上修習過劍術的人其實自己只能被單方面壓制。

　　對決妖物也只是靠著體質與黑刀與妖物作戰(zhàn)罷了。

　　而正面與這個妖物對戰(zhàn)，基本不可能占據(jù)上風的想法一出現(xiàn)后，緣彌就決定換種思維，換種打法了。

　　這是只有自己才能使用而不會死去的戰(zhàn)法，這也許很卑鄙，也十分的不光彩。

　　“但是啊，即便是這樣，這樣卑劣的自己啊....”

　　“也想為他們做點什么，也想為他們報仇啊！”緣彌在心中咆哮，感覺胸膛憋著一團火，猛地站了起來！

　　男人的渾身都在淌血，但是血又在緩慢的往他身上流去，這一幕屬實詭異萬分。

　　這高大的渾身是血的身影一立起來，再加上剛才突然的一擊，胖男人甚至忘記了叫喚，被驚的坐倒在了地上。

　　緣彌根本不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搶先一步一腳踩在了它的胸口！力道之大甚至讓胖男人躺倒在了湖面，動彈不得！

　　如果挨打可以讓它放松警惕，換取勝利，換取它不再逃匿的機會的話。

　　那就來吧，讓自己的渾身淌血把，這都沒有關系的...

　　雖然疼痛無法消去，但是自己不會死去嘛。

　　因此，只要有一絲破綻就可以了...

　　“終于逮住...你了??！”緣彌的腳用力的踩在它的胸口上，支離破碎的身體在緩慢的恢復原狀，鮮血從水面上，從腳下凝聚在他的傷口，緩慢的恢復著...

　　“你怎么還能反擊??？！你身上的傷口足以讓你死十次了?。窟@不可能！”

　　胖男人的雙眼填滿了震驚，斷臂的劇痛在這刻蔓延進他的大腦，話一出口就感覺劇痛，胸膛在痛，手臂也在痛。

　　緣彌呼出一口濁氣，感覺身上的傷勢恢復的差不多了，力道重新恢復到?jīng)]受傷前。

　　“欺負比你弱小的人是不是很愉悅？”緣彌冰冷的視線扎在了胖男人的身上，讓它的身軀微微一震。

　　“現(xiàn)在，該輪到你遭殃了啊?！?p>　　握緊的黑刀切砍入肉，就像在切豆腐。

　　胖男人的四肢眨眼間就被劈開掉在了水上，斷口的黑血讓這朧月湖看著更加的詭異了...

　　做完這一切后，緣彌把黑刀捅進了他的腹部，黑刀立時就像一枚釘子，牢牢的把他固定在水里。

　　“窩藏朧月湖的黑鯰魚啊，今天以后，我就要你成為過去?！?p>　　緣彌雙手握緊了黑紋打刀，腳下用力把他的身軀踩住，胖男人滿臉痛苦，凝聚了全身最后一點力氣試圖變換回黑鯰魚，然后潛入水底遁逃！

　　但是，他卻驚恐發(fā)現(xiàn)沒有反應，自己的身體不能動彈，也不能隨意變形了，被黑刀傷到的位置似被火灼，流血的同時還正往上冒著黑煙...

　　“給我死吧！”

　　緣彌雙手握刀，黑刀從他的腹部向著胖男人的頭頂劃去，頭顱被分成了兩半，噴涌出數(shù)米長的黑血。

　　而分成兩半的頭顱臉上滿是難以置信與驚恐...

　　腳下的湖水從胖男人的頭被切開的剎那開始洶涌沸騰。

　　緣彌腳下的尸體也變成黑煙，往天空飄去——

　　緣彌站立水面，緩慢的納刀，吐出一句話語。

　　“請放心吧，因它而死的人們，大仇已報?！?p>　　“彭！”

　　話一出口，湖水立馬沸騰，緣彌的腳底下變得松軟，浪人瞬間就沒入了湖面。

　　——

　　現(xiàn)世的朧月湖中。

　　一股龐大的黑血沾染了半邊湖水，一具黑色的巨大鯰魚尸體翻著肚皮從湖底慢慢浮上了湖面...

　　鯰魚的尸體頭部被分成兩半，龐大的軀體被分成了數(shù)塊，漂浮在湖面之上，散發(fā)出陣陣的惡臭...

　　就在這時，黎明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在水面上，尸體被陽光照射到的位置無不是化成黑煙消散。

　　陽光一掃而過，徒留一池黑血與一枚湛藍色晶瑩剔透的珠子，然后這珠子散發(fā)出藍光，把黑血全部都吸在其中后，沉入了水底...

　　沒有人看到這一切——

　　——

　　現(xiàn)世。

　　福島客房。

　　緣彌在這時醒來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純子正緊閉雙眼，跪坐在他的床側，雙手合十在胸前，正在做著祈禱。

　　緣彌的心里頓時一暖，浪人微笑著，拍了拍純子的肩膀，“我回來啦，福島小姐?！?p>　　黎明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在了緣彌的臉上，讓他的表情更添幾分柔和。

　　“謝謝！”

　　純子睜開了眼，直視著緣彌，想到此事的起因與結束，聲音哽咽，眼淚從眼眶而出，怎么也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