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節(jié),二月二日,百花誕辰,皆來賞紅踏青,更有才子佳人借此機會于花中相識。
樂正姝眼看著銅鏡前的臉,悉心打扮得更添明艷的媚氣,看得想吐。她記得,前夜細細囑托春瀾,定要將她打扮得美艷十分,好配得上那人。
她還小心翼翼地寫了一句詩,借八公主之手傳給他。“花朝月夜動春心,誰忍相思不相見?!彪m說他并沒回,但她篤定了他會出宮。她要做的,正是在花朝會上竭盡全力,吸引他的目光……
“啊……”樂正姝不禁手捧著腦袋,一臉痛苦,把春瀾嚇了一跳。
還不等春瀾關心,一陣敲門聲便更是擾得樂正姝煩悶難忍。春瀾開了門,笑道:“小姐,三姑娘來了!”
樂正姝心里一驚,凝視著面前這個唯諾的小姑娘,她有個與之相符的名字——樂正寧。這名字她曾在蕙心閣回憶起數(shù)次,每每記起,心中就慌亂、愧疚、憤恨萬分。
若不是她唐突出現(xiàn)在沈朝眼前,他怎么會移情別戀,又怎么會棄樂正姝不顧!她一死,他便遷怒于樂正家,害得樂正姝家破人亡!
可她,卻也是個可憐女子。因是庶出,父親幾乎不管不顧,自幼被樂正姝和下人欺凌,好不容易有了沈朝的呵護,還因樂正姝的嫉恨而死。
樂正姝想起,一向溫婉賢惠,待人向善,自己總欺負她,可她也是一笑置之,還把自己當作妹妹看待。她來請自己一同前去花朝會,可樂正姝卻嫌她低微,一把將她推出門外,還致使她受傷,最后也沒能去花朝會。
倘若她去了花朝會,沈朝的眼里是不是只有她呢……
樂正姝嘆了口氣,親自把她拉進房間?!按羧裟倦u的樣子,真不知道憑什么和我爭……”
春瀾不禁有些疑惑,小姐嘴上發(fā)狠,手卻握著樂正寧的下巴,仔細地瞧著她的臉。小姐囂張自持,嬌縱任性,從小不把哥姐們當親人,鄙夷嘲諷時常有之,可怎么也不明白,今天小姐怎么會對樂正寧有些許的溫柔。
樂正寧被這么一看,心里不禁發(fā)毛,垂著眼不敢直視,只能在梳妝臺前坐立難安。
“小姐,該走了,說不定人等急了呢……”春瀾不禁催促道。
樂正姝嘟嘟嘴,不慌不忙,解衣卸釵,在驚愕與不解的目光下,和樂正寧換了衣裝。
打開房門,等候多時的男子就愣住了,面面相覷。
“寧兒、四妹今日打扮不同以往,倒別有一番風味呢?!蹦凶痈尚陕暎従徯纳?。
樂正姝打量著溫潤如玉的男子,樂正家唯一的男丁——樂正衍,長袍在身,宛然世家公子的模樣。
“四妹?”
“喂,把你最好看的衣裳拿來!”
“?。俊睒氛苡逕o淚,回身一看樂正姝張牙舞爪的拳頭?!笆?”
樂正衍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件適合樂正姝個子的衣裳,前幾年不舍得穿,留到現(xiàn)在也穿不下。送過去,倒得了十兩銀子,也不虧。
樂正姝跨上自小就騎的馬,舉手投足間,英姿颯爽,氣宇軒昂?!昂每疵??”
“好看好看!”春瀾拍手,“小姐怎樣都好看!”
“四妹,夫人她……”等不及樂正寧勸告,樂正姝一把將她拉到馬上,摟住她的腰,沖樂正衍扮個鬼臉,一騎絕塵。
花朝時節(jié),花色繁雜,人群熙攘,一時分辨不出花多還是人多,花香還是脂粉筆墨香。
一路上高頭大馬,引得無數(shù)人圍觀感嘆,頗能成為一種佳聞。
樂正寧站在牡丹花叢中賞花,有不少年輕公子湊近,都被一旁的樂正姝嘲諷回去了。
很多人的目光都聚在簪牡丹花的小姐身上,花叢中的紅衣女孩,長發(fā)垂到腰間,耳旁簪了多剛開苞的牡丹,與身上紅裙相得映彰。
“芳槐,你瞧那邊的女子,長得可好看?”男子的折扇直指春瀾的方向,輕挑長眉。
身旁的小丫鬟為難地附耳過去:“公主……您這身打扮,若是被太子知道,又得在皇上面前……”
沈玉晗不耐煩地揮扇,打斷了她的話?!爸灰悴徽f,他絕對認不出我來!”扇子展開,隨著大步流星,輕輕吹動了樂正寧的長發(fā)。
“這位小姐,不知芳齡幾許,可有婚配?”
樂正寧被突然調戲,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樂正姝下馬,把扇子打開,笑道:“我姐姐雖無婚配,但有意者不知踏破多少門檻,公子看上去是個大方人,能否捐個金門檻,省得又被人踏壞了!”
沈玉晗擺手一笑:“打擾,打擾。”拉著芳槐就走,頹著走開。沒過一會兒,又把扇子對著別的姑娘,調笑連連。
“這位姑娘,我看您面相富貴,天庭飽滿,是個旺夫之命!”沈玉晗才對著個姑娘笑了一笑,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那您當眾調戲民女,是入獄之命嗎?”一旁的男人冷若冰霜,眼睛里充滿鄙夷。
沈玉晗一下子慌了神,掙脫不開,芳槐也呆呆地失了主意。
“你可知本公主……”沈玉晗剛要發(fā)威,就險些說漏嘴,慌忙改口?!氨竟髯邮呛稳藛幔 ?p> “本公主子?”男子皺了皺眉,“這是京都的方言?”
沈玉晗得知他非京都人士,連忙點了點頭,天花亂墜般的編些“京都方言”,把那人唬得團團轉。
男子把她的話記在札記上,向她道謝,又規(guī)勸她勿要調戲女子,便回家琢磨京都的風土人情。
“噗,傻子!”沈玉晗望著男子遠去的背影,喜不自勝。
芳槐指著前方,問道:“那是田小姐么,公子…”
“田姐姐!芳槐,咱們去瞧瞧!”
“是不是還有……太子殿下?”
“啊……”沈玉晗揉了揉眼,那個為田思菱磨墨的男子不正是自己的五哥嘛!“嘿嘿嘿,算了,算了?!?p> 搖了搖扇子,邁著四方步,便又到處招惹姑娘們,把她們逗得花枝亂顫。
田思菱正憂心著畫作,畫紙早早攤開,墨彩也研得恰到好處,可就是愁眉苦展,遲遲不能落筆。
她自幼精通畫技,又是太子太傅的嫡女,真真的掌上明珠。兒時便生活在宮中,是太子陪讀,眾人揣測她是大徽下一任皇后,然而皇上沈臨澤卻絲毫沒有立太子儲妃之意,眼看太子弱冠,她禁不住的憂愁。
本想以花朝節(jié)作畫,一畫成名,好令皇上另眼相看。眼看著人來人往,繁花開盡,紙上只留下一個墨點。
田思菱低下頭,沈攸璟輕輕拍著她的肩。大好的天,搞得她的心昏昏沉沉的。
“噯,你去看看,那位小姐跳的舞多好?!”
“那是誰家的小姐?”
“真美啊,咱們離近了看!”
…………
旁人七嘴八舌地走過去,引得田思菱和沈玉晗也引頸長看。
倚在柳邊的人,怔了一下,踏著含露的落葉和殘瓣走近,走了幾步,回過神般的,又倚在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