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強他鄰居狗蛋家的母豬最近生了好幾個豬崽子,狗蛋家只有一個女娃叫冬妞,比甄老實要小一歲,平日里會黏著甄老實“哥哥,哥哥”地叫。
那天,冬妞拉著甄老實去看那只母豬,甄老實想摸摸那些豬崽子,卻被母豬拱開了。狗蛋見狀,過去踢了那老母豬一腳,抱出一只豬崽子讓甄老實看。
狗蛋他婆娘在屋子里看見了,出來就要拉冬妞回屋去,冬妞站在原地?fù)钢植豢献撸返八拍锏闪斯返昂驼缋蠈嵰谎塾只匚萑チ恕?p> 甄老實摸了摸豬崽子,心滿意足了。狗蛋又抱起甄老實,讓他看豬圈里的其他豬崽子。冬妞可憐巴巴地站在一旁,羨慕地盯著甄老實,平日總是拉著臉的狗蛋在抱著甄老實的時候一直是笑著的。
周彩利喊甄老實回家吃飯后,冬妞走過去抱住狗蛋的腿,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狗蛋說道:“爹,抱——”
狗蛋的臉立馬就沉了下來,看了一眼冬妞,使勁抖了抖腿:“你個女娃子,以后也沒出息,抱什么抱!”
冬妞顫抖著放下了張開的小手,向后退了幾步。自冬妞記事以來,狗蛋就是這樣對她的,以致于她以為所有的爹對自己的娃都是這樣的,但是隨著一天天長大,冬妞發(fā)現(xiàn)村里的人對男娃總是很喜歡,而像她這樣的女娃總是被忽視。有時候她晚上睡著了,也會被狗蛋狠毒的打罵聲驚醒,接著就是她媽媽低聲的抽泣,有時候是抱著她哭,每當(dāng)這個時候,冬妞連大氣都不敢出,她怕她媽媽知道她還沒睡著,但是又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種情況。
“老實哥,你爹會打你媽嗎?”冬妞有一次忍不住問甄老實。
甄老實其實不知道,他每天晚上睡著都像死豬一樣,就算周彩利和甄強真的吵架了,他也聽不到,但是他總覺得回答不上冬妞這個小妮子的問題有點丟人。他想起之前甄強吃飯時在家里說的閑話:“狗蛋就是嫌棄他媳婦生了個女娃就在沒動靜了,女娃嘛,以后要嫁人的,所以他每次提起來就來氣。”
想起這句話,甄老實心里有了答案:“我爹打我媽很少,因為我媽生了我,你媽生了你,我們兩個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冬妞睜大了眼睛,注視著甄老實。
“我是男娃,你是女娃,男娃有出息,女娃沒出息?!闭缋蠈嵏杏X自己一下子變得淵博了起來,沖冬妞得意地晃著頭說道。
冬妞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冬妞她媽到死都記得,一天下午狗蛋沖她踹了一腳,她跌倒在地上的時候,旁邊的冬妞用小手抱住她,哭著說道:“媽媽,都是冬妞的錯,冬妞要是個男娃,爹就不會打你了?!?p> 冬妞她媽顧不得疼,摟住冬妞,這話就像刀子刺著她的心。冬妞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是男是女都是她的孩子,聽到冬妞那么說,她更恨自己了,恨自己沒能保護(hù)好冬妞,她知道這絕對不是冬妞的錯,但這究竟是誰的錯,她也想不清楚。她小時候,家里的人對弟弟就很偏愛,這種“傳統(tǒng)”延續(xù)了一代又一代。
第二天,狗蛋去種地了,甄老實讀了一會拼音后下課了,就到了狗蛋家,走到豬圈旁,想再看看那些豬崽子。
“老實哥,母豬不讓人碰小豬崽,我爹一直喂養(yǎng)這頭母豬,所以它怕,但是它不會怕你的?!倍た凑缋蠈嵰ッ∝i崽子,便好心好意地勸道。
“女娃懂什么?”甄老實腦海里想起甄強說的這句話,不屑地“哼”了一聲,就去抱起一個小豬崽。
那老母豬看到甄老實進(jìn)來抱起自己的崽子,就跑到甄老實旁邊了,甄老實學(xué)著狗蛋的樣子踢了老母豬一腳,結(jié)果因為用力太大,自己摔倒在豬圈里了,老母豬見狀就用鼻子往外拱甄老實,甄老實臉上都是豬鼻子里的臟東西。
冬妞使勁將甄老實拖出豬圈,關(guān)上圈門,那老母豬才退回去又照顧它的豬崽子們了。
甄老實狼狽地站起來,瞪了那老母豬一眼,跑回了家。
“你這是咋弄得嘞?”周彩利見甄老實臉上、衣服上都是臟東西,身上一股臭味,便在井里打了一桶水,“快把衣服換下來,洗洗你的臉,哎喲,真是臭死了!”
甄老實這個時候就縮成了一團(tuán),怕挨他媽的揍,乖乖脫下衣服站在大盆里洗了洗身上。
“你去豬圈了哇?”周彩利一邊給他沖著洗澡,一邊問道,見甄老實不說話,就知道沒跑了,“你這娃,我跟你爹說讓你不用跟著去地里,在家里好好認(rèn)字,你嘞?你跑去豬圈做甚了?”
甄老實不敢說話,心里卻更恨狗蛋家的那頭老母豬了,想著想著,他看到了院子角落里放著的彈弓。那是他平時玩著用的,他常常拿彈弓去射鳥,有好幾次都射中了,甄強那會還夸他來著。
“行了,洗完了,出來吧?!敝懿世麤_甄老實說道,讓他從盆里出來,“害的我還沒開始做飯嘞,你爹今中午不回來,要去送飯了,送得遲了又要罵了?!?p> 甄老實從盆里出來,穿上了干凈衣服,等周彩利進(jìn)屋做飯顧不得管他的時候,拿著彈弓溜出了家門。
晚上,狗蛋才和甄強從地里回來,狗蛋剛回家,他媳婦就說家里的那頭母豬死了。
“死了?”狗蛋扔下鋤頭和鐵鍬,跑到豬圈跟前,那母豬果然已經(jīng)躺著一動不動了。
“咋回事?”狗蛋急得撓了撓頭,“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回來就躺著不動了?”
“我和冬妞送飯回來就看到豬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惫返八眿D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害怕狗蛋誤以為是她害的。
狗蛋走進(jìn)豬圈,仔仔細(xì)細(xì)看了看那頭豬,身上沒有什么傷口:“真是奇了怪了,這豬看起來全身都好好的,就是沒氣了,咱家也不像來過什么人的樣子,難道是吃了啥東西毒死了?”
狗蛋知道他媳婦不會害豬,畢竟這母豬能下崽子,家里也能吃豬肉,但是就是沒找出來這豬是怎么死的。但是,那天晚上,狗蛋又打了他媳婦,雖說不是她害的,但是狗蛋已經(jīng)習(xí)慣把所有的氣都撒在他媳婦身上了,尤其今天莫名其妙死了一頭母豬,他越想?yún)s氣,把他媳婦打得胳膊上、背上又多了好幾塊淤青。
狗蛋他們怕豬中了毒,也不敢吃,那頭豬就被丟在了山上,任由山上的野狼吃了。
甄老實那天趁狗蛋媳婦帶著冬妞去地里送飯,從狗蛋家的狗洞鉆了進(jìn)去。那母豬正背對著甄老實看著自己的豬崽子,甄老實拿起一塊尖尖的石頭,放到彈弓上,對著豬屁股使勁射了進(jìn)去。那石頭不偏不倚進(jìn)了豬屁股,豬疼得開始繞著豬圈跑,還慘烈地嘶叫,甄老實剛開始聽到豬的聲音,有點害怕,之后發(fā)現(xiàn)它出不了豬圈,就站在一旁又拿了幾個石頭沖那只豬扔過去,然后又從狗洞鉆了出去回家了。回家后,周彩利剛好從屋子里出來,看到甄老實在院子里乖乖坐著,就拉著他急匆匆地去地里給甄強送飯了。
甄老實走后沒多久,那頭豬就筋疲力盡,倒在地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