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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日長寧

第二章 新茶

盛日長寧 孟妝 2028 2020-07-31 12:00:00

  盛長寧生來就是大楚的嫡長公主,自幼便被賜得封誥,萬般寵愛長大。更因是嫡出公主緣故,她幼時受教比尋常的世家女要嚴苛許多,舉手投足間婉婉有儀。

  后來,因著楚君惜才之名遠播,盛長寧在功課上未曾有過絲毫懈怠,勤勉之度令兄長都來自嘲,“孤怕是要比不上阿寧了?!?p>  正所應他這話,盛長寧剛及豆蔻之年,便以才女之名遠揚盛京城,受盡百姓追捧,若不是楚宮宮門不似尋常人家大門,前來求親的怕是連門檻也要踩壞了。

  那時,盛長寧筆下的墨寶能值千金,隨口吟出的詩文能讓書生癡樂其中。

  大至京城名門世家的子弟,小到街巷蹣跚學步的稚童,無人不知長寧公主名號。

  不過,那些風光往事,也只能綴上“從前”二字。

  現(xiàn)在的盛長寧,打個滾逗旁人笑鬧,只值一兩銀子。

  “公主,先喝杯水暖暖……”

  兩人回了閣樓,元兒率先點上了盞小燈,又給盛長寧遞了杯水去,不知從哪里拖出一只小木箱,挑了支藥膏出來,準備為盛長寧上藥。

  藥膏看著就是宮中最低廉的,盛長寧從未用過這樣的,不過她只抿著唇,沒有出聲。

  數(shù)載過后能重獲新生,早已不易,她沒有理由去挑剔。

  先前刻骨的疼勁已經過去,如今細微的抽痛感襲來,盛長寧連眉都未蹙。

  可看著青紫一片的手肘,公主還忍著沒出聲,元兒早就抑制不住了,她抽抽嗒嗒的淚珠子滾落在盛長寧的手臂上,盛長寧這下子不僅擰了眉,還下意識地抽了下胳膊。

  臟……

  “公主,您別再出去了,奴婢擔心……”元兒一邊為她抹著藥,輕柔地按揉著那片青紫,一邊話中的顫音不斷,顯然……害怕極了。

  盛長寧想要抽出來的手臂頓住,從前待在她身邊的人都是最恪禮的,如阿南那樣言語不多,卻時刻會護著她;再如慶嬤嬤那樣墨守言規(guī),又待她如親子般地好。

  只是,像元兒這樣直白地陳述擔憂,是沒有的。

  盛長寧微偏頭,側目看著那兩顆眼落在的肌膚上,盯了好一會兒,等到水跡干透,她才輕輕“嗯”了聲。

  細小的蜂蠟被攏在敞口燭座上,燭火在桌臺上微弱地跳躍,發(fā)出細碎的“噼啪”聲,盛長寧看著有些出神。

  收拾好傷口,元兒又從一處角柜里,拿了一只竹籃出來,竹篾的籃蓋被她打開,露出里面的兩個饅頭。

  元兒猶豫了會,把饅頭遞了一個過去,盛長寧回神,目光落在捏著饅頭的手指上,遲疑的時間比她還長,她在疑慮——這樣拿的食物能入口?

  元兒見她遲遲不接,以為她是想留給自己吃,立馬就急了:“公主,奴婢不餓,奴婢去膳房拿吃食的時候,阿桃已經偷偷塞了饅頭給奴婢吃……”

  盛長寧沒有說話,她接過,咬了一口,干燥又冷硬的感覺充斥口腔,元兒奉上水去,就著清水她勉力吃了半個。

  剩下的被推回元兒手中,盛長寧已經累極,但還是撐著身子換下衣裙,元兒要來幫忙,被她回絕。

  “你吃完手里的,即可?!?p>  元兒只得退下。

  閣樓很小,只有兩層,盛長寧現(xiàn)在的起居皆在首層,她躺在還算寬敞的拔步床上,闔上眼,細細思量。

  先前那人喚她“盛長清”,是“長”字輩,可見是與她同輩的,如此一來重生在這盛長清身上,倒也算得尚可。

  只是,父皇名下的公主除卻為長的她,便只有二公主盛長瑜和三公主盛長瓊,還有個早夭的四公主,沒來得及取名,只是因是淑妃所出倒也入了宗祠。

  又哪里來的五公主?

  盛長寧睜開眼,眉間又下意識地蹙著,身為公主,吃穿用度卻比之下人還不如,該是個生母低微的了。

  但……

  盛長寧抬起手來,窗邊的月色皎潔,照映出她手心里的那塊銀元寶,精致小巧,做工上乘。

  那位安樂公主怎么會有她的東西?

  ………………

  那年,時至陽春三月,正值春闈。

  桃李芳菲俱開,楚宮里植的百花香氣綿延不盡,盛長寧最是歡喜這般時節(jié),度過了數(shù)月的寒意紛飛,總算能解下臃腫的襖氅,著一身輕軟羅裙。

  坐在她的長寧宮內,阿北就用小火煮著青梅酒,梅子在冬日里兌上白糖腌漬了數(shù)月,滾在沸水里泛著清甜的香。

  阿北是江南人,她的面容有著南地人的溫婉,芊手執(zhí)著銀勺柄,一下一下地拌勻,美人奪目日光又柔和,讓盛長寧靠在軟榻上,頓生困覺懶意。

  阿南就匆匆推開宮門,沖盛長寧執(zhí)禮,說道:“公主,陛下讓您去趟罄德殿?!?p>  她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聲音卻仍舊有些散懶地應著。

  江南之地的百姓善植茶樹,每年都要挑選精細的茶葉送奉宮中,今年仍舊。

  等盛長寧換上繁復宮裝,行至罄德殿門前時,殿內傳來沉沉的朗笑聲,帶著不易察覺的歡愉。

  盛長寧步子微頓了下,抬步邁了進去,內侍尖細的聲音響起:“長寧公主到——”

  漸步上前,盛長寧行了禮,聽著上首的聲音已經失去笑意,轉而肅穆,她心中只有好奇。

  父皇待人向來不假辭色,像這般的笑聲,她只能在父皇面見太子兄長時窺得一二。

  骨子里恪守的墨規(guī)令她不曾抬頭來看,搭垂著眉眼間,盛長寧就聽得男子的嗓音徐徐散開。

  他說:“微臣參見長寧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沈臨之行的是稽首大禮,恭敬又低卑的姿態(tài)匍匐著,讓盛長寧心下漏跳一拍。

  她嚇了一跳,面上卻并未顯露,只輕聲喚他起身。這人雖只是江南知府之子,不過前來拜送新茶,卻能博龍顏大悅,應是個有本事的。

  “長寧,春闈在即,不若為盛京學子賦詩一首,以示勉勵?!?p>  父皇在上首目露慈藹,神態(tài)與尋常無異。盛長寧怔愣,隨即掩下眼中的錯愕,腰間挺直,應:“諾。”

  后來……

  后來,她殿前賦的那首《新茶》傳遍大楚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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