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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日長寧

第十三章 碎玦(一)

盛日長寧 孟妝 1996 2020-08-09 12:01:00

  小李子出來的時(shí)候,盛長寧正抬眸看罄北殿的匾額,遒勁有力的墨跡,多了幾分她未曾見過的滄桑,在小李子踏出殿門時(shí),她又恢復(fù)了原先的淡然神色。

  只見內(nèi)侍眉頭攢動(dòng),拿捏著嗓調(diào):“陛下不見,小主請回罷。”

  盛長寧臉色登時(shí)清冷下來,她看了那緊闔的殿門一眼,忽地聲音高揚(yáng),擲地清冽,“陛下難道不想知道盛長寧在哪嗎?”

  她此言一出,不僅是面前的內(nèi)侍陡然面色大變,連元兒都驚切地去扯她的大袖,“公主…不可啊……”

  殿內(nèi)傳來響動(dòng),顯然是聽到了盛長寧的喊話,元兒心急地要拉著她離去,哪知盛長寧神情冷漠,一抬手便扯回了袖擺。

  元兒站不穩(wěn),一個(gè)勁兒跌倒在地,再抬起頭看去時(shí),只見得了盛長寧冰涼的側(cè)顏。

  明明還是那幅面容,卻讓人心覺膽顫,元兒忽然想起那人說的話,頓時(shí)眼里有了平白的怯意,手腳都在不覺地冰冷起來。

  小李子心里也震驚萬分,那位……如今在宮中可是禁忌之言,這人居然提起了,還是以這種挑釁的姿態(tài)……

  他看著盛長寧一步步邁進(jìn)殿內(nèi),心下莫名地泛起一股子情緒,也不打算攔著了。

  違禁者,陛下向來不手軟,能不能活著出來,就看她的造化了……小李子想著,他瞅了眼仍舊在地上沒爬起來的元兒,收回目光便快步往外走去,他要去叫來護(hù)衛(wèi)隊(duì)。

  罄北殿的擺置一如從前。

  一進(jìn)殿堂入目的是八根梁柱,赤色柱身上盤旋著金龍,往里而去就是一方云紋牙板檀木桌案,案上依次擺著筆洗、墨硯,案邊置了一只半人高的垂腹玉壺賞瓶,釉面上畫著雙鶴銜花,里頭插的是白色的大花蕙蘭。

  那是盛長寧曾經(jīng)最愛的花。

  桌案邊的人身著赭色袞服,腰間掛著塊白玦佩玉,刺著繁復(fù)繡紋的袍擺拖延至靴邊,面容能用“美若冠玉”來言狀,只是如今這玉上頗現(xiàn)罅隙。

  盛長慕的手在輕抖,他近乎是一瞬不瞬地看著面前一步步逼近的女子,他想在她臉上尋找著什么,又欲退開,可洶涌澎湃來的情緒勢無可擋,酸澀的滋味淹沒他的內(nèi)心,也猶如束縛般捆著他,讓他動(dòng)彈不得。

  盛長寧蹲下身來,拾起他腳邊的那卷奏折。

  爾后,她屈腿跪下,雙手將奏章奉至年輕帝王跟前,嗓音帶著恭謹(jǐn):“長清見過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長……清?”

  “諾?!?p>  盛長慕喉間干澀萬分,看著女子跪地又出聲,心中陡然間騰起的希冀慢慢冷卻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盛長寧手中的那卷折子才被人拿去,伴隨著一聲,“平身罷?!?p>  “諾。”

  盛長寧的神色毫無波瀾,再次應(yīng)下聲后,她微伏的身子慢慢直起,對上盛長慕已經(jīng)恢復(fù)冷靜的雙眸。

  十年光景不過彈指之間,于人來說,變化莫大,兄長早已不如從前。

  盛長寧垂斂下長睫,謙恭的姿態(tài),令盛長慕的神色又多了分失望之色。

  阿寧最是高傲,從來不與人低頭。

  念頭思罷,盛長慕眸色已經(jīng)凝肅,他直直地看向盛長寧:“方才在外頭,你說了什么?”

  盛長寧聞言又要跪下,他皺著眉制止她,稍頓了片刻,盛長寧才徐徐道:“長寧公主臨去前,曾來過瀟湘閣與長清見過?!?p>  瀟湘閣就是她現(xiàn)在所居住的那座閣樓。

  “不可能。”盛長慕冷冷地打斷她的話,眸光銳利如芒,“欺君罔上、妄議公主……你倒說說,哪一條是你受得起?”

  聞言,盛長寧伏首下去。

  雙手交疊至地,頂著翠釵的發(fā)碰及手背,是再標(biāo)準(zhǔn)不過的稽首大禮。

  “陛下明鑒!”

  她的話里有了絲驚恐與慌亂,“長清記得清楚,長寧公主來瀟湘閣那日,正是霜降前日,那時(shí)天氣冷得厲害,去膳房拿吃食的宮婢遲遲未回,長清一出門就見著了公主……”

  盛長慕的神色已然慢慢變了。

  阿寧死的那日,是霜降過后的第三日。

  “不過長寧公主好似是無意間步入那兒,尋不到出去的路,長清便斗膽將她帶了出去……”盛長寧目光不再飽含顫意,漸漸寧和下來,仿佛陷入了那片回憶中。

  “她還送與長清一枚碎玉,長清留了十年?!笔㈤L寧從懷中拿出那塊玉玦,珍重地遞至盛長慕手邊。

  那玉白潤無瑕,摸在手上不似尋常白玉冰涼,而是溫意漸生。只是這玉玦只有兩指大小,像是整塊玉碎下時(shí)才雕琢而成。

  停默了許久,她手中的玉卻仍未被人拿去,盛長寧疑惑地抬頭,只見眼前人已經(jīng)失魂丟魄,雙目怔凝,直直看著她手心里的碎玉玦。

  盛長寧很快又垂下頭去。

  “她……可有說什么?”

  盛長慕?jīng)]再接那玉,聲音低低,似乎要飄散在風(fēng)里。

  “回陛下,長寧公主只說是不打緊的東西,讓長清收著?!笔㈤L寧一板一眼地答。

  盛長慕跌坐在椅上,盛長寧只聽了一聲輕響,她低著頭看不見上頭的情形。

  “你是盛長清,父皇在時(shí)賜下瀟湘閣的……五妹?!笔㈤L慕的嗓音倦怠極了,好似在撐著力氣來問這句。

  也難為他十年了,還能記得盛長清這么一號人物的來由。

  盛長寧應(yīng)聲:“正是長清?!?p>  ……

  再邁步走出罄北殿時(shí),盛長寧因方才起身的眩暈已經(jīng)好多了,她的手里還攥著那塊暖玉,玉很小足夠被她掌心所包納,還帶著溫意,只是她心中卻察覺不到半分溫暖。

  只有可笑。

  多么可笑啊。

  當(dāng)年賜下一杯鴆酒,還命心腹看著她斃命的人,居然也會因看到她的貼身物件而愧疚嗎?

  盛長寧輕輕彎了下唇角,眸子里是無限的涼意。

  瞇著眼,透過那刺眼的光,殿外身著兵甲的護(hù)衛(wèi)隊(duì)已經(jīng)趕來,手執(zhí)著長刀在等候,只需殿里一聲令下,他們就會一擁而上。

  旁邊,元兒忐忑不安的面容映入眼簾。

  盛長寧的笑意愈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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