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側(cè)妃見夜九笙神色逐漸凝重,心也漸漸沉了下來,她原本也料想不到閔若黎竟然有這般厲害的拳腳功夫,竟能留下這么明顯的瘀傷,但是眼下若是暴露了自己同她糾紛的原委,夜九笙怕是再也不會正眼瞧她了。
思及此,她默默了在心里梳理了一番,小心翼翼地抬頭對上了夜九笙陰沉的視線:“王爺——”
夜九笙放下她的衣袖,將手背至身后,沉聲問道:“你當日若真是去看戲的,又如何會受這樣重的傷?”
電光火石之間,柳側(cè)妃早已有了盤算,卻還裝出了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樣,為難道:“原本臣妾是不想說的,怕傷了姐妹間的情分,那日原本是在好好地看著戲,但突然不知怎得了,閔若黎的神色突然不對了起來,臣妾剛要湊近去詢問,她卻突然狂性大發(fā)動起手來,臣妾哪里有力氣閃躲,便被打了個正著。原來是想瞞下來便算了,卻也不好欺瞞王爺您?!?p> 夜九笙向來對她的話只信七分,因此聞言并沒有立即下定論,而是先細細回顧了一番近來閔若黎的狀況,她的突然發(fā)狂并不是第一次,先前在太后宴遇刺的那一回,她同樣也突然失去了控制,一瞬之間功力大漲,可是那一次,她應當是受了血腥氣的刺激。前幾日的戲臺之下難道也有什么事物刺激到她了嘛?
夜九笙抿了抿薄唇,求證道:“閔若黎發(fā)狂那日你可有見著是什么東西刺激了她?”
柳側(cè)妃早已作好了對策,對答如流:“臣妾依稀記得,閔若黎應當是在看到了那臺上的青衣花旦舞劍之后,突然間面色不對的,那時候臣妾還只當是她不喜刀劍呢!”她自然不會說出先前同秦琴兒揪斗一事,平白將自己也勾連進去,索性將所有錯處都往閔若黎頭上堆。
答完之后,她怯怯地望向夜九笙,一雙手卻悄然摸上了對方的衣袖,媚聲道:“王爺,今日要不就歇在臣妾院里吧?”
眼下閔若黎可謂疑點重重,她不信夜九笙還會對這賤婢心無芥蒂。
可是夜九笙卻好似一眼都不想多看她,在原地思忖了一番便徑自招來了侍候左右的小廝:“回去吧?!?p> “王爺??!”柳側(cè)妃不甘心地低喊道,夜九笙卻是連頭都沒有回,徑自出了院門,好似一個匆匆的過客。
“去秦夫人的院子?!彪x了西院后,夜九笙心中已然有了大致的猜想,但他向來就是個周全的人,因而還需要再次求證一番。
秦夫人的院落同柳側(cè)妃的相隔并不遠,只走了半炷香的時間便到了。
可還未等他輪椅推近,主屋里便傳來了對談的聲音。
其中一個便是秦夫人,另一個應當是她的貼身婢女。
兩人似乎未聽到屋外的動靜,談話聲并未停下,夜九笙也鬼使神差地停在了屋外,捕捉著屋內(nèi)的動靜。
里頭那道義憤填膺的聲音是那婢女的,聲音尖利地傳了出來:“夫人,當日摔碎的那羊脂玉可是個好寶貝,你當真是不心疼?”
秦夫人似乎是低聲笑了笑,柔聲道:“那總歸是個身外之物,那日也是我不好,早知道閔姑娘和柳姐姐不對眼,便不應該安排她們坐到一塊去,她們后來產(chǎn)生手腳糾紛,我也是有責任的——”
那丫鬟卻好似不服氣,責怪道:“我的好夫人,你有什么錯處。咱們是好心好意來請人看戲,可你看人是怎么回報我們的,打傷了柳側(cè)妃不說,竟然到幾日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傳回來?!?p> “她也是不是故意的,大概是這天悶得燒心了——”秦夫人似乎還想出演解釋。
那丫鬟卻大膽地打斷了她:“您可別介,別再替她說話了,要我看啊,她就是個白眼狼,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話來,昨日她還來奴婢還以為她是來賠罪的,可誰想到,她竟然是來要錢的??!”
秦夫人趕忙噓聲:“這話你可別到外頭去傳,閔姑娘只是來向我借些銀兩,說是要安置自己在京城的家人——”
丫鬟詫異道:“家人,她哪來的家人,先前不是說她在京再沒有親眷了嗎?”
在屋外的夜九笙心中騰起了同樣的疑惑,他差遣了這么多的暗衛(wèi)去查探閔若黎的身世都沒查到她在此處還有親戚,怎么眼下卻突然憑空冒出來了這么一個?
再聯(lián)想到早些時候戲班子老板收到的那一筆銀錢,夜九笙攥緊了手指,額上青筋隱隱暴起,閔若黎難不成當真是心思不純?可她分明前段時間還親口保證自己不會做出任何對王府不利的事情,如此出爾反爾根本不像是她能做出來的事——除非,她可能恢復了先前的記憶。
閔若黎的天真純善,但這份純善似乎只是局限在失去記憶的她身上,若是原先的記憶恢復,他根本沒有把握保證她到底有沒有二心。
思及此,夜九笙再也不能定下心來,索性直接回轉(zhuǎn)身離開了院子。
與此同時,屋內(nèi)的對話聲也隨之停住了,秦夫人同那丫鬟對了一個眼神,同時起身透過窗欞將目光放向窗外,隨后默默地目送著夜九笙的背影離去。
“你做的很好?!逼毯?,秦夫人淡淡地提了一句。
那丫鬟捏著方才得到的一片金葉子,喜不自勝道:“這都是奴婢應當做的?!?p> 那廂夜九笙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之后,始終不能沉下心來,似乎有一團隨時會反噬的疑云籠罩在他的心頭,叫他坐立難安。
倘若閔若黎眼下的乖順都是裝出來的呢,那些關心都是作假的呢?夜九笙默默地合上了眼,無法控制地深想下去,倘若,閔若黎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設下的一個局呢?
可她分明——
過往種種依次浮現(xiàn)眼前,他屢次翻開書卷都無法將內(nèi)容看進去,終于還是忍無可忍地喚來了侍衛(wèi),沉聲吩咐道:“去將閔若黎叫來,服侍本王用晚膳?!?p> 那侍衛(wèi)不疑有他,立馬應聲出門了。
昏沉的暮色中,夜九笙沒有叫人來掌燈,只是枯坐在案前,眉目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