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深處黑暗窒息,卻并不安靜,有各種怪聲回蕩,就像魔鬼的低語;也并非想象中的那般死寂和絕望,而是滋生著許多微小的生靈,分布在一層層濕度、溫度都不同的土壤中,其色澤各異,涇渭分明,又何止十八層。
蕭玉維持著地遁之術(shù),身體介乎虛實之間,就像一團(tuán)炁體,穿行在這些復(fù)雜的土質(zhì)層間,很是奇妙。
以她現(xiàn)在的修為,五行遁術(shù)只能擇其一,眼下當(dāng)然用了土行遁法。
因為路程遙遠(yuǎn),體內(nèi)元氣也有限,她的遁速便要足夠的快,如果中途碰到大塊的金玉鐵石、巨木樹根等等,遁術(shù)會受到嚴(yán)重干擾,也無法及時轉(zhuǎn)變,所以極可能會被打斷,將她陷在地底。
可她完全顧不得去考慮這些后果。
她一邊如同盲人摸象,一部分一部分探索,一邊還要記錄正確的路線,漸漸地,一張迷宮般的地圖,在她腦海中拼湊成形。
蕭玉正在地下急速潛行,只聽她突然“呃”了一聲,是她剛剛又不小心碰到了玄鐵礦,被其洞穿,雖說只有拳頭大小,依然導(dǎo)致了炁態(tài)身形一陣紊亂,讓本就不富裕的元氣更是雪上加霜。
她暗自嘀咕:“太難受了,還不如直接給我一刀來得痛快!”
對她來說,死亡真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等死的過程,未知又漫長。
再加上環(huán)境愈發(fā)陰沉森冷,越是深入,便越給她增添了一分抑郁,“怎么還沒死,怎么還沒死……”這是她當(dāng)下最多的一個念頭。
此間的孤立無助,像極了小時候摸黑走夜路,背后冷冷寒風(fēng)吹著,詭異滲人,讓人不敢前行。左顧右盼之余,嘴邊還戰(zhàn)戰(zhàn)兢兢念叨‘沒有鬼,沒有鬼’,簡直一模一樣。
如此折磨了許久,終于來了個干脆的,只聽轟地一聲,她撞上了一整塊巨大的玄鐵石,整團(tuán)炁瞬間四分五裂,消散一空。
遁術(shù)失效,蕭玉驟然現(xiàn)出原形,地底巨大的壓力頃刻間襲來,她臉色漲得紫紅,額頸間的青筋遍布猙獰,一一爆裂,雙眼都瞪出了眼眶,是那么的蒼白空洞。四肢則被泥土牢牢束縛,無法動彈,猶如定格在琥珀中的遠(yuǎn)古異蟲,淹沒在這片深沉的大地之下,無人知曉。
…
…
“小姐?小姐醒醒!”
一陣天搖地晃中,蕭玉忽地睜眼,見是身邊的丫鬟貼著自己,低聲呼喚,一時有些迷茫。
“小姐,蔡家公子的迎親隊伍已經(jīng)到了,快把鳳冠戴上呀。”
“……”
“真的回來了!”她長吁口氣,默默按照原定的劇本走了下去。
丫鬟、替身、逃離、遭擒。
新婚、洞房、暴揍、約定。
礦脈、比斗、遁地、探索……
轟!
她再次陷入泥層,死去。
…
“小姐?小姐醒醒!”
…
轟!
…
“小姐?小姐醒醒!”
…
轟!
…
“小姐?小姐醒醒!”
…
…
她已不知重來了多少回,一如當(dāng)年的‘肖魚’,將繁華與落寞看遍后,再也不覺新鮮,幾如行尸走肉,漸漸對生死間的大恐怖習(xí)以為常,變得麻木。
但是,通往地下深處的路徑,一直都在被拓展著,進(jìn)進(jìn)出出,反復(fù)糾正之下,一次比一次更深入了。
…
…
轟??!
功夫不負(fù)氪命人,經(jīng)過又一次的嘗試,她終是沖進(jìn)了一個地下空間,急忙解除遁術(shù)現(xiàn)出身形。
蕭玉如釋重負(fù),呼哧呼哧長喘氣息,稍待平靜,打量起眼前巨大的溶洞,只見溶洞巖壁潮濕滑膩,攀附生長著一些苔蘚,零零落落,微微發(fā)著綠光,讓這里不至于漆黑一片。
洞中一根根石柱倒掛,滴答著水珠,空氣流通,隱約帶風(fēng),耳邊不時傳來汩汩的流水聲。
循著聲音,她離開此處,穿過一道狹窄的碎石裂縫,水聲越來越大,漸成滔滔不絕之勢。
這是一條地下暗河,廊道空曠,水流湍急,附近發(fā)光的植物也更多,映照著整個空間,幽冷偏綠,有些慘然。
蕭玉心下慶幸,同時也略感沮喪,地方差不多是找到了,可范圍也太廣了吧,巖縫溝壑隨處可見,這復(fù)雜程度,和那寒冰谷都能相提并論了,要從中找到一枚小小的地火石,無異于大海撈針。
此刻她格外想念辟水貂。
沿著地下河岸,她往源頭走去,想看一看那里是否有不同尋常之處。
水聲嘩啦不停,在她身側(cè)訴說著地底萬年的秘密,蕭玉自然聽不懂。一路走來,她只看到河岸廊道上無比干凈,除了些低矮的、深抓在巖層上的蘚類,連塊碎石都沒有,更不要說活物了,也不知算不算異常。
浪潮不時涌動,拍打在腳邊,沾衣欲濕,她踢踏的腳步聲空靈輕緩,富有節(jié)奏,回音跫跫,與水浪之聲交響共鳴,譜成了一曲行走不息的大道之歌。
正沉浸其中,前方忽然響起一連串的暴鳴聲,宛如曲調(diào)中的高潮來臨,一聲高過一聲,轟隆隆,連四周巖壁都跟著劇烈震動了。
蕭玉抬頭看去,瞳孔猛地放大了一圈,就只見:
水,好多的水,彼此疊加,合成沒頂?shù)木蘩?,充斥著整個地下空間,滾滾而來,一路摧巖毀柱,氣勢洶洶,瞬間便來到了她的跟前。
她左右環(huán)顧,發(fā)現(xiàn)根本無處可躲,也來不及施展道法,只得眼睛一閉,任由浪潮卷裹,帶著她沖向地脈更深處。
懵然中,蕭玉手腳失措,連著嗆了好幾口地下河水,冰涼入肺,刺激靈魂,總算讓她鎮(zhèn)定了下來。
此時的她氣息奄奄,正要布下九宮,強(qiáng)行施展水行遁術(shù),爭取多支撐一會兒,可誰想底下的亂流涌來涌去,沖得她七葷八素,就連狂風(fēng)驟雨中的小船都不如,壓根分不清東南西北,左右方位,這又如何布局八門呢?
在天地偉力面前,一切都顯得那般徒勞。
就在這時,只聽得砰一聲悶響,她腦門一疼,好像撞到了什么,不待細(xì)察,眼前就是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感知中,蕭玉只覺自己整個人悠哉悠哉的,仿佛回到了幼年,蕩漾在母親的懷抱,溫柔靜謐,舒適暖和。
唰,她驀然睜開雙眼,盯著上方的巖石穹頂,失神片刻,感官似乎才跟著蘇醒過來。
察覺到身體的異樣,她疑惑轉(zhuǎn)頭,才明白自己原來泡在了水中,水浪涌動,不停將她推向岸邊,又帶回,晃晃悠悠。
她艱難爬起,渾身濕漉漉的,還好元氣恢復(fù)了些,催動之下,一片熱氣蒸騰而起,快速烘干衣物后,她才有空觀察自身處境。
這一轉(zhuǎn)眼看去,她眸中‘騰’地點亮了兩道驚喜的光芒,烈如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