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香憐愛又心疼地將上官雁攬在懷里，緩緩說道:“你入宮以后，就只能偶爾見到路榮啦?！?p> 上官雁癟癟小嘴，嚶嚶地又哭了起來，廚娘等人看得心疼，嘆了口氣，各自散去。路榮看著上官雁嬌小的身子偎依在霍香懷里，母女倆滿臉是淚，眼睛里充滿了無奈和委屈，看得路榮心里惻然，忍不住將手放在了上官雁的頭上，輕撫了幾下。
上官雁抬起頭，幽幽地望著路榮，抽泣著問道:“你會來看我的吧？”
路榮不忍再讓她傷心，點點頭應(yīng)道:“會，一定！”
上官雁終于笑了，但笑容中含著凄涼，完全沒有了六歲小女孩的無憂無慮。這笑容深深刻在了路榮心里，讓他每每想起，都感到心疼。
臘月二十八，皇帝劉弗陵大婚。從臘月二十起，就有各國使團、郡王陸續(xù)來到長安，原本就繁華的長安城更加熱鬧起來。
臘月二十五這日，路榮跟張關(guān)偷偷從霍府溜出來，跑到豐盛街看熱鬧。豐盛街是去往皇宮的必經(jīng)之路，四駕馬車寬的道路兩旁，店鋪林立，還有一些游商、小販在路旁支張桌子、豎個招牌就開始做生意了，把道路占了一半去。
路榮心想，這是典型的占道經(jīng)營，擱在現(xiàn)代，直接就被城管查抄了。
隨著國外使團而來的還有商貿(mào)團，這些高鼻梁藍眼睛的商人們，在路邊鋪上一張張花色鮮艷的地毯，將琳瑯滿目的玩意兒在地毯上攤開來，吸引了很多逛街的人。
張關(guān)對這些東西沒興趣，他就愛看耍猴，鑼聲一起，兩只小猴開始表演鉆火圈了，張關(guān)懷里揣著幾個銅板，撥開圍觀眾人擠到最里圈去了。
路榮對耍猴沒興趣，他四處閑逛著，看看哪種生意最賺錢。就在他東張西望時，看到了霍府的車夫茂青正站在一個脂粉攤前，與店主攀談。
路榮來了興致，這車夫確實如路榮猜測的，是個匈奴人，平素話不多，見到所有人都恭恭敬敬，但路榮總覺得這個人不簡單。
上次路榮進宮領(lǐng)賞，茂青駕車路過豐盛街時，路榮鉆出轎廂，坐在茂青身旁看街景，恰逢有藝人在說書，正講到霍去病將軍活捉匈奴單桓、酋涂二王等兩千五百余人，殲滅三萬多匈奴兵。路榮發(fā)現(xiàn)，茂青雖然面無表情，但他渾身輕輕顫抖了起來，雙手拇指的指甲深深嵌入了食指中。
路榮湊到脂粉攤附近，藏在人群中，偷看著茂青的舉動。茂青看似自然地左右張望了一下，拿起一盒胭脂，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飛快地遞給了攤主。路榮看見，那是一個藍底白碎花布包著的一樣東西，大約有一個手機那么大。
定情信物？路榮滿腹狐疑?？茨菙傊魇且粋€五十多歲的老妤，毫無姿色可言，茂青不過三十七八，就算是有戀母情結(jié)，也不至于找個這樣的吧。
茂青將胭脂盒收入袖中，轉(zhuǎn)身離開了。路榮沒動，依舊盯著攤主，他看了那么多諜戰(zhàn)劇，斷定這是一個聯(lián)絡(luò)點，攤主肯定要將信息送出去。
路榮在斜對面的面攤坐了下來，要了一碗臊子面，一邊吃一邊觀望著攤主的動向。但是路榮等了半個多時辰，攤主依舊在賣東西，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
張關(guān)終于看完耍猴找了過來，見到路榮，高興地嚷道:“你小子跑來吃獨食啊，給我也來一碗！你怎么先跑了，以前你不是最愛看耍猴嗎？”
路榮敷衍地笑了笑，心想，自己都快三十的人了，還喜歡看耍猴？那智商得多低啊。
張關(guān)等著面條煮好，見路榮一直瞄著脂粉攤，奇怪地問道:“徐婆子有啥可看的？”
“你認識？”路榮問道。
“當然，這條街上的我都認識，徐婆子家里有一個癱瘓的兒子，啥也干不成，全靠徐婆子養(yǎng)著?！?p> “她男人呢？”
“早死了，當兵死在了戰(zhàn)場上，嗯，好像是在李廣利將軍手下?！?p> “李廣利？他妹妹就是那個有傾國傾城之美名的李夫人？”路榮驚訝地問道。
張關(guān)擠眉弄眼地笑道:“你腦袋被砸了以后，把我和雁妹妹都忘了，卻還記得傳說中的李夫人，嘿嘿～”
路榮也沒法解釋，只好編了個謊話，說是進宮時聽邢夫人提起的，當年李夫人極得先帝寵愛，可惜紅顏薄命，年紀輕輕就沒了。
路榮對茂青和徐婆子的“接頭”念念不忘，見張關(guān)狼吞虎咽地開始吃面，輕聲說道:“扯遠了，說徐婆子呢，她跟匈奴人熟嗎？”
張關(guān)嘴里嚼著面，搖了搖頭，囫圇著說道:“不會，她男人就死在匈奴人手上?！?p> 路榮眉頭皺了起來，這就奇了，既然徐婆子憎恨匈奴人，怎么會跟茂青顯得如此熟稔？他和她之間，到底有什么貓膩？
徐婆子終于開始收拾東西，歸置好了以后，放進兩個竹筐里，又拿出一根扁擔，挑起兩個竹筐。
路榮見她要走，急忙起身欲追，張關(guān)還沒吃完，見狀著急地嚷道:“你干嘛去？我還沒吃完呢！”
路榮懶得解釋，邁步要走，忽然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他的去路，路榮正要罵娘，抬頭一看，嚇了一跳，來人正是車夫茂青。
茂青露出一臉憨厚的笑容，親切地喚了聲:“榮少爺，你倆讓我好找，趕緊回府吧，上官小姐回府了，這是她嫁人前最后一次回府，以后你要再想見到上官小姐，可就難啦?！?p> 茂青這一阻擋，等路榮探頭向他身后望去時，徐婆子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你在找什么？”茂青問道。
路榮連忙打了個哈哈，說剛才跑過去一條黑狗，一轉(zhuǎn)眼不見了。
張關(guān)已經(jīng)撂下飯碗站了起來，用手背抹抹嘴，說道:“雁妹妹來啦，走，趕緊回家?！?p> 街對面，一個頭戴氈帽的男子一直靜靜地看著他們，帽檐壓得很低，擋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張嘴，唇色很深，像抹了暗紅色系的口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