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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裝者I

第20章 茶花女下

偽裝者I 代碼先生 3676 2020-12-10 12:40:03

  很多年以后,茶花女長大成人,后來嫁到了我們村子上,婚后她生了一個兒子叫小寶。

  小寶是我穿著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同齡發(fā)小,他家就住在我三叔家隔壁,我們從小玩到大。

  小寶家離我三叔家很近,近得他們兩家在房子外面堆積的那些橫七豎八的干柴都能親吻在一起。因為兩家太近的問題,很多時候為了地基邊界問題或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而爭吵,有好幾次,我三叔和小寶的父親都鬧到了村委會那里,鬧了不少笑話。

  小寶家算是我們村里比較富有的,這一切都依賴于他爺爺。小寶爺爺是我們那里遠近聞名的能人異士,他會很多門手藝,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民間藝術(shù)家。我記得他會用干稻草編制草鞋,能用竹子編制簸箕,將梨樹嫁接到桃樹,我崇拜的是他的兩個絕活是木匠和折紙術(shù)。

  他有一手巧奪天工的木匠絕活,他雕刻的花朵,能招蜂引碟;他雕刻的獅子,萬獸朝拜;他雕刻的龍梁,能鎮(zhèn)妖伏魔;別人封他為魯班大師轉(zhuǎn)世。

  我最最喜歡的是他的折紙術(shù),他不僅能折紙,還能折草葉,他還曾教過我和小寶用樹葉折木馬,用草葉折戒指,很神奇的,我到現(xiàn)在還沒忘記。

  小寶爺爺有三個兒子,小寶父親排行老二,最不爭氣的一個,小寶爺爺?shù)倪@些絕活,他一樣沒學會,整日只是沉迷于賭博。小寶奶奶對從小對小寶的父親很是溺愛,小寶爺爺有時也是束手無策。

  我見過形形色色的賭徒,小寶的父親是最典型的一個。每天晚飯后,只要有人在村里學校小店門口打牌,我都能看見小寶的父親的身影,不管口袋里有錢沒錢。

  有段時間,我們鎮(zhèn)上開始流行一種新的賭博方式,叫紅綠球,它跟現(xiàn)在的福彩雙色球有些類似,但玩法卻是天壤之別,小寶的父親對那東西很著迷,每逢市集日他都會去我們鎮(zhèn)的那個地下賭場賭博,場場如此,無一例外。

  如果他是傳說中的賭神還好,但是他不是,十賭九輸。后來他想到了一個辦法,他在自家堂屋里設(shè)立的財神爺,每次去賭場前,他一定會在燒三柱香,在財神爺面前虔誠的磕三個響頭。然而財神爺并不是那么博愛,他并不會保佑它的每一個信奉者,所以他依舊是輸?shù)枚嘹A得少。

  因為賭博的事,小寶的父母經(jīng)常吵架,有時小寶父親還會打小寶的母親,我去小寶找小寶玩時偶爾會撞見。小寶的母親很多時候會在她家二樓的織布機前偷偷哭泣,當她發(fā)現(xiàn)我在注視她時,她就會假裝在那里在織布或是在玩弄梭子,她是一個很苦命的女人。

  在小寶七歲那年,小寶的爺爺去世了。沒有了小寶爺爺?shù)恼饝亓?,小寶父親便得變本加厲,他在輸?shù)醚緹o歸后,開始借了起民間高利貸來。

  高利貸是一種利滾利的償還模式,小寶的父親很快就負債累累,于是,他便開始變賣起家里值錢的東西來。什么金銀首飾,嫁妝,值錢的家俱,包括小寶母親的織布機和縫紉機等等,除了他信奉的那個財神爺外,凡是能換錢的東西他都賤賣了。小寶家從一個富盈的家庭徹底淪落為一個家徒四壁的空房子,小寶有時候褲子破了連根針線都沒有。

  家里能賣的東西全部賣光后,小寶的父親便打起家里房子的主意來,這事兒可把小寶母親給急了,于是,她趕忙去求助小寶奶奶,最后是小寶的奶奶把這事兒給壓下來了,不然小寶和他母親可能要露宿荒野了。

  小寶的童年很不幸,很多時候他父母都不在家,他父親整日流連于賭場,有時候甚至有時根本不回家,他母親有時候因為吵架會賭氣會回娘家,或是他幾個姨家“避難”。

  當小寶父母都不在家時,小寶晚上睡覺會覺得害怕,有時會叫她奶奶陪他睡,偶爾也會叫我,雖然我母親不允許我外宿,但我還是睡過他家?guī)谆?,那種氛圍是靜得出奇,這點我深有體會,尤其是在晚上。

  除了小寶床頭上機械時鐘的滴答滴答聲外,就只剩下樓上老鼠走動和耳邊蚊子的聲音。

  小寶每晚都會將自己的房門打開,保持燈亮,讓我有些好奇。

  有一次我問他說:“小寶,你晚上睡覺,房門和燈都開著,不怕把蚊子引進房間來嗎?”

  小寶對我說:“我就想要把蚊子引進房間,只有它們嗡嗡聲才能讓我覺得這個家有一絲的動靜和生機。”

  當小寶父母都在家時,那種靜不存在了,但是卻動讓人生無可戀,她們?nèi)煲恍〕?,五天一大吵,我去找小寶玩幾乎每次都能碰了上?p>  有時候,小寶受不了,就會去我家睡覺,但鑒于被他父母找回幾次后,有一次他去野外過夜。

  那一次,大熱天的,小寶拉上我,借著露宿的名義,我們在我們村東頭那芭蕉林睡了一宵。

  芭蕉林里很涼爽,我們折了幾片大大的芭蕉葉當床,因為害怕林里有蛇鼠蟲蟻之類的,我們又從檫木下偷了別人一捆大干柴,在芭蕉林里起了一堆大火,燒了整整一個晚上,這事兒說起來可能難以置信,但確實發(fā)生了,挺瘋狂的。

  那一次,可把我父母給急壞了,第二天,我父親差點把我打瘸了,小寶卻說他母親沒有打他,他母親只是把那片芭蕉林全給砍了。

  我奶奶害怕我們兩個小孩子再一次做出這種傻事兒來,就跟小寶和我說芭蕉林里有芭蕉精,專門喜歡吃小孩子,害怕我們再去偷別人的干柴,就跟我們說檫木下有煙鬼,會把孩子當煙抽,不過我們都不相信。

  在小寶七歲那年,他家發(fā)生了一場變故,那場變故是因為一張存折引起的,那存折是小寶爺爺在離世前,偷偷地留給小寶母親的遺產(chǎn)。我想小寶爺爺做惡夢都想不到那存折會成了一個導火索,把小寶原本就不算完整的家徹底炸成了支離破碎,然而這慘絕人寰的一幕不幸被我碰到了。

  我記得那是一個夏天的夜里,天異常的燥熱,我吃過晚飯后,想去叫小寶家找他一起下河洗澡。

  那一天晚上,我來到小寶家時,發(fā)現(xiàn)他家大門是敞開的。我進去想看小寶在不在家,剛一跨進大門,便聽見小寶父母在臥室里爭吵的聲音,然后便是一陣人倒地后撞倒物體的聲音。

  沒多久,小寶的母親先從臥室里跑了出來,她衣衫不整,胸前口袋那由有兩個布坨而制成的扣子已經(jīng)被扯爛,露出半塊紅肚兜來,手里還拿著一個紅色的小本本。之后,小寶的父親追了出來,兩人在大廳里撕扯搶著那個小本本。

  我猜想那天發(fā)生的事是這樣的,小寶的父親喝了點酒,想和小寶母親行房事,但被小寶母親拒絕了,于是,小寶的父親來了一招霸王硬上弓。

  在小寶的父親用暴力把小寶母親的上衣給撕破時,意外發(fā)現(xiàn)在小寶母親縫死在胸前衣兜里的存折,于是便開始拼命廝搶起來。

  他們在大廳里廝搶的那一幕,我在門口那里看得一清二楚。

  那紅色的本子在兩人手中都快要被撕碎了,小寶母親情急之下張開大嘴一口咬住丈夫搶存折的手,小寶父親被咬痛,用力將她的頭往后一推,然后接下來的那一幕成了我童年里的惡夢。

  小寶母親的頭不小心被推到墻上,剛好那墻上有一顆長達五厘米的鐵釘,那鐵釘是用來掛簸箕的,很細,不幸的是她的頭剛好撞了那細鐵釘,入頭三分。

  小寶母親暗紅色的血和白色的腦髓混血成一塊,從她的腦袋里順著她的頭發(fā)緩緩流出,形成一攤污血柱,慢慢蔓延在木地細縫往下滲,她使出最后一點力氣把頭拔了出來,然后她看到了我,她給了最后一個無助的眼神后,當場倒地身亡。

  我以為只有我看到這出悲劇,但我還沒來得及轉(zhuǎn)身逃離,就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個沉悶的水壺掉地上的爆破聲,接著就是小寶的鬼哭狼嚎般的大叫聲。

  “啊!”

  原來看到這一幕的人不止我一個,還有剛從水井里打涼水回來的小寶。

  那一刻我覺得小寶的世界天崩地裂,他轉(zhuǎn)身就跑,往他奶奶家方向,我害怕他會想不開,也趕忙跟了上去。

  小寶的哭聲很大,像是很痛恨來到這世界上一樣,他踉蹌著下著石階,身影顯得特別楚楚可憐。

  等我和小寶,還有他奶奶回到小寶家時,那個懦弱的賭徒已經(jīng)上吊自盡了。

  小寶父母是同一天上山的,那天我也去送葬了。

  小寶哭得很傷心,他特意從他家后院摘了一束白色的茶花,插在他母親的墳前,他說這樣他母親便能找到回家的路,回來看望他,他父親的墳墓上卻沒有插花,小寶說他恨透了他父親。

  賭神賭圣這些字眼都是在電影上才有,在現(xiàn)實里是不存在的,凡是賭徒幾乎沒有一個好下場,最悲劇的莫過于家破人亡,還給孩子造成一輩子都沒辦法治愈的內(nèi)傷,這是我講完故事之后,給幾個朋友作的總結(jié)。

  他們都很同意的說法,腦袋基本都是縱坐標運動,可能是大家身邊或多或少都有這種類似的人物存在吧。

  季純也講起了她親身經(jīng)歷的賭徒故事來,她說在她桂林老家,就在她們村里,也有一個賭徒,按輩分,季純還得尊稱他為叔的。那人很喜歡打麻將,哪怕是口袋只有一分錢,他也會跑去跟別人打麻將,他在務工時和老板娘打麻將,打得很大,這個月的工資剛發(fā),他已經(jīng)欠到下個月的工資去了,他老婆受不了就跟他離婚了。

  后來他得癌癥,家里沒有錢,只能躺在家里等死,沒有一個人愿意在照顧他,哪怕是他親兄弟姐妹,除了他年邁八十的老母親。

  在他臨死前,他老母親問他說:“兒啊,你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嗎?有的話說出來,我會盡量滿足你?!?p>  他踹著虛氣,想了一下對他母親說:“母親,請務必在我死后給我燒一副麻將,這樣我在地下也就不會寂寞,這會是您送給我最好的禮物?!?p>  他母親點頭答應了,后又繼續(xù)問說:“兒啊,如果上天把你身上的病魔去除,再給最后三天的時間,你最想做的事兒是什么?”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說:“我一定痛痛快快地打它個三天三夜的麻將,打個昏天暗地,不眠不休?!?p>  我相信季純的故事是真的,因為它將一個賭徒那種嗜賭如命的性格刻畫得淋漓盡致。

  季純的故事講完后,姍姍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開口問我說:“對了,向往,那你個發(fā)小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了?”

  我只得如實跟她說:“他父母過世后,他被送到他外婆家寄養(yǎng)去,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和他聯(lián)系過,所以我不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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