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很多年之后,我冷靜下來回憶那個晚上的荒唐舉動,其實并不荒唐,我太害怕了。
我最害怕的就是自己再也不會愛一件事情,不會再有夢想。并且我的顧慮是對的,因為我為了生活,不得不再簽一年的工作合同。而這一年,書院要發(fā)展,老板開疆拓土開了好幾個校區(qū),也在大會上明確表示:“書院不養(yǎng)無用之人,跟不上腳步的只能被踢出?!?p> 很顯然我是不想跟上書院的腳步的,當大家還在思考如何更快地教會一個三年級的孩子掌握橫畫的寫法的時候,我還在思考著怎樣寫出自己的書法,還在背著米芾字帖上的字,還在一遍遍臨習著章草字帖,練習行草書的筆墨干濕濃淡,章法上的疏密聚散,字形的奇正俯仰,還在想著蘇軾的蕭散簡遠的書意,想著黃庭堅的“韻”,想著董其昌如何先繼承,再變化。
并不是我懶,沒有進步,我們只是努力的方向不一樣。
我并不愿在這時候想著如何教會別人,因為我自己都尚且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因此一言一行也就沒了底氣,哪怕別人信我說的,我心里也覺得不痛快,因為終究覺得自己沒有達到應有的高度,蒙混的了別人卻騙不過自己。
教研的會議每次都開的很長,閑暇的時間就更少了,每天不用上課的時候,不是在開會就是老師們聚在一起寫字,或是分享一些自己學習的心得,氣氛很好,環(huán)境很好,風氣也很正,我很想讓自己喜歡上這個地方,放棄考研,糊里糊涂過一輩子,不求甚解,就不會有那么多的煩惱了,可是我心里就是有一個梗,怎么也邁不過去。
有些人生來就不會好好過日子,非得作死。
這就像是很多男男女女分手時說的話一樣:“你很好,但我們不合適?!?p> 書院很好,當老師很好,但我不合適。
如果我老老實實當我的老師,也許我早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也可以在二十六歲左右結(jié)婚,二十七八歲當爸,再也不用省吃儉用,不用看見炸雞就饞的流口水。但是如果當時我妥協(xié)了,選擇好好地當老師,也不會有后來的沈汀云。
后來的我還是跟親戚借了一筆錢去考研,我辭職離開了原來工作的地方,跑到了我的目標學校所在的城市,找到了考研合租的伙伴,對方也是個多話,愛玩鬧的男孩子,而張哲還留在原地,我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面,只有偶爾打電話聯(lián)系。
關晴晴也辭職,跟我來到了同一個地方,我們一起租地下室,她就開始了專職寫作的日子。
我問她為什么要一起來,她說:“師父在哪兒我就去哪兒?!?p> 我說:“說人話!”
她說:“哎呀,就是想一起來玩,體驗一下不同的人生嘛!”
她能爭取到這樣的機會也不容易,一個女孩子,家里人都希望她當老師,她說她回家跟她媽媽哭,哭她有多慘,又是賣可憐又是扮委屈,說希望爸媽饒過她,給她一個試一試的機會,于是她爸媽心軟了,她就成功了。
我們的屋子就只隔了一道墻,我們?nèi)齻€常常在傍晚的時候要去不遠的廣場上吹吹風,透透氣,不然感覺會發(fā)霉。前兩個月她還是一分錢也掙不到,第三個月的時候她突然告訴我她的書上架了。
我問上架是什么意思?她說上架就是可以收費了。
她很開心,那天我們買了炸雞跟她一起慶祝,就在廣場上,就著夕陽和晚風。
然而后來直到那一年過年,她一直都在領著網(wǎng)站的全勤,一個月只有幾百元,勉勉強強保住一條小命,不至于被餓死。
為了生活,她不得已又開始找培訓老師的工作,工作了一個寒假,每天講課的時間超過九個小時,晚上回來還要存稿子。
她沒時間做飯,我就天天幫她煮粥,買包子,她說她從培訓班一下課就開始碼字,公交車上碼,地鐵上碼,回來一邊吃飯一邊碼。
所以飯我都是每次晾好了才端給她,免得她燙著嘴。
備考的第一年冬天,雖然準備的還不充分,但是我還是去走了一遍過場,考試結(jié)果毫不意外地落選,但是跟我合租的小子卻考上了。
他跟我考的并不是同樣的專業(yè),但是他的確從小就是個學霸。他走的那天,我和晴晴一起送他,他說:“以后你們師徒兩個相依為命吧!祝你好運,兄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