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寒,小雪,泥土覆了白,纖細(xì)的雪花在掌心輕舞,淡淡的呼上一口氣,朦朧的水霧便在稠密的雪幕里打上一條通途。
兩個青年圍爐而坐,黑白棋子上的涼泛到了指尖,棋局大定,一個人慵懶倒在椅背上,清楚的眸子隨意在窗外的銀白中掃視了一眼,隨即在眉梢間浮現(xiàn)出欣然的笑。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p> 對面人應(yīng)聲抬眸,壓抑的灰白色天光下,顯出他一雙寒山般的眸子,瞳仁圓亮,他沉定了悠遠(yuǎn)的目光,定格在謝禪師身上。
“公子這樣有感慨?!?p> “不,不是感慨,”謝禪師笑著搖頭否認(rèn),目光再次虛無的往遠(yuǎn)方拋去,雪花融開他的悠閑,話題忽的轉(zhuǎn)開,鋒刃初顯。
“月牙檐的雪景美么?”他歪著頭問。
長昔徐徐站立起來,雙臂置于身側(cè),恭敬的垂于眸子回答:“很美,可惜今年的新雪要被毀掉了?!?p> 雪花盈盈滿滿的穿擾在呼吸間,掠上心頭的寒泊輕而易舉蕩滌掉所有塵埃,接連肺腑,凝結(jié)成大片的涼。
謝禪師歡喜長昔,尤為歡喜長昔說話的方式。他站到窗邊臨風(fēng)打了個寒顫,顫抖著牙關(guān)得意的笑出聲音來,幸而有長昔這個對月牙檐了如指掌的人,他方能對此次攻打月牙檐的行動如此胸有成竹。
細(xì)雪漸漸,林水無聲,玄色重劍泛著黝黑色的光澤,潮濕了提劍人的掌心,朝破崖站在門外,因未撐傘,肩膀與發(fā)頂都染上一層潮濕的白,來人壓低渾厚的聲線,微微弱弱的向門內(nèi)提醒。
“公子,應(yīng)當(dāng)起身了?!?p> 謝禪師隨意應(yīng)了他一聲,走到棋盤前將最后一子封上,見大勢已定,欣然抬眸望著眼前少年,復(fù)又笑問:“你真的不隨我過去看看?”
長昔淡淡搖頭,做出一個恭送的動作。
謝禪師見之了然,神色間露出些許玩味,抬步離開時隨手拍了拍長昔的肩膀,撂下不咸不淡的一句話,竟使得長昔那本以為空如明鏡的胸膛,復(fù)生般狠狠跳動了一下。
“放心,我是不會放過那個女人的?!?p> 他給了長昔這般承諾,本是出自為他報仇的好心,那得到承諾的人卻呆呆的怔在原地,任那凜風(fēng)從大開的門扇里吹來,吹散面龐之上的悵惘與憂傷。
冬雪日,又一年,長昔還記得月牙檐下雪的樣子,也還深深記得那個摘了新開的梅花,興沖沖煮了粥端給她喝的可笑自己的樣子。
握了那么久的劍,歷了那么多的苦,寒冷對她而言只是最輕而易舉便能克服的困難,是最可笑的自己心痛她從來冰涼的小手。為暖她的手,特意擇了最寒冷冬日里最美的梅花,冒雪摘來,細(xì)細(xì)的為她熬上一碗熱騰騰的粥,用衣袖耐心的扇到合適的溫度,再滿懷欣喜的端到她的房間。
那些曾經(jīng)清楚的歷歷在目,他從不求她能施與自己什么,只求著她能讓自己長長久久相伴在她身邊,長如今昔,歲歲不離,這原是一句諾言的,是她對自己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