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結(jié)著的石榴花開了,沉甸甸的壓在枝頭。
花香混著佛香,直叫人喘不過氣。
謝織葑端坐在案前,同兄長隔桌相望,只寒暄了幾句便再無話可說。
謝紹楨本就不多話,哪怕是同母的妹妹,臨行也不見他有什么叮囑。
謝織葑得知兄長要求學的消息既舍不得又替他高興。
臨州實在沒什么好先生,曾聽祖母提過幾句,爹爹和三叔當初也是在外求學的,恐怕哥哥去的就是爹爹當初求學的書院了。
這樣也好。
但心中到底難過失落,謝織葑覺著這府中好像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似的。
兄妹二人枯坐了半天,謝紹楨終于開口了。
“我這次求學,只怕很難再回來了,你……你要小心。”
他猶豫著,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猜測:“這次是父親的意思,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要回來了?!?p> 爹爹要回來了?
謝織葑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哥哥說的是真的嗎?爹爹娘親要回來了?真是太好啦!”
真是太好啦!
謝織葑打記事起就沒有關(guān)于父母的記憶,她是老太太一手養(yǎng)育大的。
但這不代表謝織葑不想,不念。
與之相反,她是日思夜想,謝織葑無數(shù)次通過那些書信來想象爹爹娘親的模樣。
如今,他們就要回來了!
“太好了!織荷再也沒法子笑我了!”
想起這個,謝織葑就氣呼呼的。
見到妹妹期待的模樣,紹楨實在是無話可說。
不,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
他想了想還是叮囑道:“不是你想的那樣……總之,你要多加小心……”
他的聲音太輕、太弱,還未說出口就被風吹散了。
謝織葑自是一個字也未能聽進去。
過了三日,謝紹楨便啟程前往海州,同行的還有大老爺。
他一向偏愛這個侄兒,因不放心他一人上路,索性就收拾了行李,陪同他一道啟程。
“要我說,楨哥兒都多大了,哪里就用得著老大陪著去了,多安排幾個小廝不也挺好,再不然讓他四叔陪著也成的?!?p> “老爺他心疼大哥兒呢,他一個小孩子哪里出過這樣遠的門,誰能放心得下?!?p> “誰說不是呢,不過還是太過了,犯不著讓老大送他的?!?p> “用得著的,大哥兒聰明伶俐,老爺喜歡他還來不及呢,哪里舍得讓別人去送?!?p> “唉,就他跑得快,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跑了?!?p> 老太太雖嘴上抱怨,但心里也是高興的。
要說誰最偏疼謝紹楨,那非是老太太不可了。
既是長孫,又是謝家第一個孫輩。
老太太哪有不疼他的,只一點美中不足的。
“可惜了,金……”
“祖母,您說的是誰?”
謝織葑恍惚間聽到祖母在念叨一個名字。
老太太慌了神:“什么誰,我在說你大哥哥呢,也不今兒走到哪兒了?!?p> “是嗎?可是哥哥不是剛剛才走的嗎?”謝織葑不解道。
“你祖母這是憂心呢,傻孩子?!贝蠓蛉粟s緊說道:“也不知他們走到哪里了,咱們也得快些才是?!?p> “是了,趕緊去廟里還了愿才是正經(jīng)事,阿彌佗佛?!?p> 老太太雙手合十低念了一聲,外面的車夫?qū)⑴\囑s得更快了些。
今日,既是為楨哥兒祈福,也是為葑姐兒求平安。
大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跟著婆母一同誦起經(jīng)來。
只有謝織葑悄悄挑開簾子,偷偷往外頭打量著。
此時,玉蘭花開得正盛。
整片山頭都是這種樹,滿樹滿枝的白,白得耀眼,白得發(fā)亮。
牛車已駛?cè)肓朔酱缟降牡亟?,方圓十里有大小廟宇十余座,道觀數(shù)座,香火鼎盛,香客們絡(luò)繹不絕。
此處最有名的卻是一間小小的庵堂,名喚無著庵。
“此處最是靈驗,曾還有京中寶華寺的師父在此處掛單,先前替樞哥兒幾個供的替身也正在此處?!?p> 現(xiàn)下,謝家一行人正入了無著庵內(nèi),一個年紀同織芮差不多大的小沙彌尼正引了她們進去。
“惠滿,你師父呢?”
惠滿搖搖頭,只一個勁兒的作手勢請她們?nèi)雰?nèi)。
因禮佛需得添香油錢,故而大夫人出門得少,不曾來過這無著庵,只曉得婆母為了給孫輩祈福,在方寸山供養(yǎng)了幾個替身。
為著這個,大老爺背后沒少生閑氣。
“怎么人這么少?”
“這樣才清靜,你以為什么人都能進的來?若不是我與水月大師有幾分交情,你哪里進的來?”
無著庵名氣大,脾氣也大,尋常人入不得內(nèi)的。
庵里沒有太多人,只有水月大師同幾個徒弟在此處修行。
“阿彌佗佛,您來了。”
水月大師從屋內(nèi)迎了出來:“施主請隨貧僧來吧?!?p> 老太太回了一禮,又吩咐道:“我與大師有些話要說,你們就不要跟來了,葑姐兒你同惠滿玩兒去吧。”
說罷,就丟下眾人進了屋,大夫人倒也樂得清閑,尋了出陰涼地兒歇息。
謝織葑乖乖聽話,帶著幾個丫鬟同惠滿往屋后去了。
那惠滿,謝織葑也是很熟的,她便是老太太撿來的一個棄兒,后又做了替身,代謝織葑在此處修行。
“惠滿,你帶我去哪兒?”
惠滿也不接她的話,只笑一笑,引她往后面去。
謝織葑早就熟悉她的脾性:“是有什么東西要給我嗎?”
惠滿點了點頭,又笑了。
“姑娘問你話呢,做什么不說?”
丫鬟里有個急性子,喚作松衣,最是性急。
玉衣趕緊拉住她:“哪里輪得到你說話了,不知道就別出聲。”
松衣只好收了聲往后退了幾步,卻仍是惡狠狠的瞪著惠滿。
謝織葑向惠滿解釋道:“惠滿,你別生氣,她什么都不曉得?!?p> 惠滿仍是笑笑不說話,她輕輕叩首,便是同意了。
她帶著謝織葑來到屋后一個涼亭里,又拿出許多茶點小物給她。
“你又來了,我不吃這些的,是你師父給你的吧?惠滿你還是留著自個兒吃吧,我瞧著你都瘦了?!?p> 惠滿正是長個子的時候,仿佛一夜之間被拉長了身子,整個人瘦條條的。
本就性子柔弱,如今瞧著叫人更添三分憐愛了。
惠滿搖搖頭,只一個勁兒的推給謝織葑,又指了指嘴讓謝織葑吃。
兩人推來推去繞了半天,茶點沒吃到嘴里,倒把老太太身邊的媽子給等來了。
“四姑娘,該動身了,老太太叫人過去呢。”
謝織葑有些不舍,她捏著惠滿修長的指節(jié)道:“惠滿,我舍不得你,不知道下次什么時候才能來了,你能下山來看看我嗎?”
“姑娘又說胡話了,小師傅要替你修行的,哪里能得了空?!?p> 謝織葑聽不進去這些話,只一個勁兒的哀求惠滿。
惠滿想了半天,又笑著點頭,從胸口摸出一個荷包遞給她。
“給我的?”
惠滿點頭。
“謝謝你惠滿,我好喜歡啊,我一定會好好收起來的?!?p> 目送幾人離開后,惠滿嘆了口氣,面上很是失落。
“玉衣,那惠滿架子可真高,這都不說話的。”
松衣憋了半天,終于開口了。
“再這么多話,就把你舌頭剪了去?!?p> 松衣吐了吐舌頭,她才不信呢。
“惠滿小師傅是害了病,這才不能說話的,我看不如把你的舌頭給了她,好叫你服侍姑娘更用心些!”
“哼,兇什么嘛?!?p> 謝織葑一路上拿著荷包翻來覆去的瞧,待到走近了牛車才收好。
“哎呀,忘了和惠滿說爹爹娘親的事了,算了,反正下次也來得及,到時候惠滿肯定也會替我高興的?!?p> 謝織葑這才想起有什么事情沒說,不過他此時并未放在心上。
上了車,大夫人都已經(jīng)打起了盹兒,老太太卻略有心事的模樣,見謝織葑上來了,又擠出笑容來。
“回來了?和惠滿玩兒的如何啊?”
謝織葑點點頭“挺好的,祖母,能把惠滿帶會府里嗎?”
“那可不行啊,帶回去的話,我們葑姐兒就要生病了啊。”
老太太慈愛的撫摸著謝織葑的頭發(fā)。
“我才不信呢,我喜歡惠滿,我想和她一塊兒玩兒?!?p> “喜歡惠滿啊”老太太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起來:“為什么啊?”
謝織葑想了半天:“不知為什么,我一見到惠滿就覺得她很親切,就像…就像和大哥哥一樣?!?p> 不,比哥哥還要親切,就好像與故人相見一般。
“是嗎?”老太太的手略停住了一會兒:“但是惠滿必須呆在那里啊?!?p> “為什么?”
“因為,如果惠滿下了山,那惠滿就會生病了啊?!?p> 老太太意味深長的說道。
澄澄在野
改的我好為難啊,大綱就不能自動變成正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