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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枝落

第三十一章 失

繁枝落 澄澄在野 2042 2020-09-08 09:00:00

  木魚聲不間斷的在墨韻堂的正屋內響起,伴隨著隱約的念經聲,謝織葑很容易就摸索到了惠滿的住處。

  老太太把她關在了里邊的一間屋子里,又落了鎖不叫她出來。

  老太太卻病倒了,她躺在那里整個人暈沉沉的,心里是一團亂麻。

  “把她關起來吧,哪里也不要去,誰也不要見,能拖一時是一時……”

  誰知道那些人什么時候會找過來。

  所有人都知道,今上從來沒有一日忘記過庶人褆,那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今上不過是宮人之子,非嫡非長,而季褆卻是圣人所出,深得先帝厚愛又得居東宮。

  要不是后來他貪心不足,在先帝病重之時起兵謀反,如今這個位置上的又怎會是今上。

  從庶人褆兵敗自焚之日起,便有傳言稱他是假死脫身,北邊也一直不安穩(wěn)。

  當初又有那樣的傳言,如今見了那惠滿,她便知傳言至少有三分是真。

  可即便只是三分,也足以要人性命了。

  如今真是進退兩難,那個惠滿殺也殺不得,留也留不得,她只能把她藏起來了。

  誰能想到當初金家元娘如此膽大包天,與人珠胎暗結又生下了孽種,當初也是為著這個她才不愿金氏進門的。

  可后來的事誰能想到呢。

  金瑤瑤做出那種不知廉恥的事,又不知進退,帶累了金家也帶累了她兒。

  若不是金瑤瑤已經自盡了,她真想扒了她的皮,再掐著她的脖子問問她,為何留下這么一個禍害來。

  聽說那些逆賊又死灰復燃,在邊西一帶活動起來了,這惠滿被找到也是遲早的事兒。

  老太太有氣無力的對館音說道:“那小尼姑聽說是個啞的?”

  館音木然的點頭。

  “正好,也省了一副藥了,聽說她極也不老實,可叫人給看仔細了,知道了?”

  館音連連又點頭,眼睛里蓄滿了淚水。

  “晦氣?!崩咸苯o了館音一巴掌:“你倒還委屈起來了?”

  館音拼命的搖頭,張大了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嘴里像火燒一樣灼痛。

  老太太越來越沒有耐心了,她覺得自己的時候不長了。

  “對了,那也是個不老實的,讓人再熬了藥給她吃,免得太活潑了,去吧,去把,別在這兒煩我了?!?p>  老太太不耐煩的擺手,館音捂著紅腫的臉頰,咬緊牙退了出去。

  蜈蚣、三青、半夏、茯衣、杜回子……

  紙包里的藥一氣兒的倒進了砂鍋里,火燒的旺旺的,苦味兒很快就散了出來。

  惠滿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閉著眼睛默念著往生經。

  忽然,惠滿回頭看向了身后,謝織葑正站在那兒。

  屋外的婆子腦袋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

  一股涼風正從半開著的冰裂格窗戶吹進來。

  謝織葑的額發(fā)被吹得散開了,眼睛卻一動不動的看著面前這個個子高高的女孩兒。

  惠滿見狀起身朝謝織葑施禮,接著也直直的看著她,好像一個久違相逢的故人,一時有些疏離。

  謝織葑只是想來看看惠滿,只是看看而已。

  一眼就行了。

  看看這個母親一心要殺的人,到底是何種模樣。

  謝織葑目不轉睛的看著惠滿,兩人都默契的沒有動作。

  惠滿生得極瘦,臉上也沒有什么肉,她的肩窄窄的,衣裳幾乎是掛在上頭的。

  幾乎風一吹就要倒了。

  她的眼睛很亮,亮得快要發(fā)光,臉是卻常年苦著的緣故,嘴角微微下垂著,又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是個看上去很可憐的孩子啊。

  謝織葑不知道惠滿年紀有多大,她看上去比織芮大不了幾歲。

  她之前并沒有想過要來看惠滿,謝織葑知道自己只是想來替母親開脫而已。

  母親一向是個很善心的人,常年施粥贈藥,也是最看不得孤苦無依的人受苦了。

  可就是這樣的母親,卻要殺了面前這個同樣可憐的人。

  謝織葑看得出來,惠滿以前的日子并不好過。

  這樣不好,這樣很不好。

  她不希望惠滿是這個樣子的,她再可惡一點,再惡劣一些,之前過的再好一些不行嗎?

  讓她心里好受一點吧。

  謝織葑看得出來,惠滿臉上有金家的影子,她是自己實實在在的表姐,血脈相連的親人。

  當初惠滿是怎樣躲過了金家的那場浩劫,謝織葑不知道,但她明白惠滿一定也很痛苦。

  失去了一切,失去了聲音,失去了自由……

  和自己當初是多么的相似。

  如果惠滿可憐的話,那母親呢?

  她不希望母親是那種為了顏面而親手弒親的人。

  她明明最應該保護惠滿的不是嗎?

  謝織葑突然哭了出來,她嘴里發(fā)不出一點兒聲音,眼淚卻已落滿了心里。

  惠滿也就這樣靜靜看著謝織葑,她知道這是金氏的女兒。

  她已經能很坦然的接受世間向她施加的一切。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出現(xiàn)?如果你不出現(xiàn),娘就不會要殺你了,雖然你沒有死,可娘的心也變了,為什么你要出現(xiàn)呢?”

  謝織葑知道自己是在遷怒惠滿,可她沒有別的法子了。

  她過來就是想為母親找借口的。

  “這都是…為什么呢……”

  謝織葑全身劇烈的顫抖著,手腳冰涼的立在那里,好像一張單薄的紙皮,在風里顫動。

  為什么人要如此痛苦,為什么她要經歷那樣的苦難,為什么好像一切都變了。

  父親比她想象中更冷漠,母親也并非她記憶中的淡然。

  她呢,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呢。

  謝織葑清楚的明白自從昨晚以后,她看向母親的心里永遠都會有一層隔膜。

  她的心變了。

  惠滿什么都沒有說,她什么也說不了。

  她最好的安慰就是讓謝織葑靜靜的發(fā)泄,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

  屋外的藥味越發(fā)濃厚了,館音端著湯藥過來了,碗里的焦黑色湯水里倒映著館音茫然的影子。

  開鎖的聲音,咔嚓——一聲從背后傳來。

  謝織葑有些慌亂,眼淚糊了一臉,她瞇著眼睛有些手足無措,正準備再從窗戶翻出去時,惠滿一把拉住了她。

  嘎吱——

  門被推開了,館音進來了。

  “來,該喝藥了……”

  館音滾燙的喉嚨里吐出沙啞的話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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