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萬年前。
這世上還沒有明燼,只有明瑾。
他初來此方世界之時,有個老太婆很喜歡他的名字,贈了他一把劍,還有八個字——
明若秋水,心似懷瑾。
——前世的前世,他祖父去世的時候,握著他的手說了相同的話。
因為這個緣故,當時身在異界的他瞬間紅了眼眶,自此對那老太婆掏心掏肺言聽計從,也因此踏上了一條不歸路……這是不足為外人道的往事了。
且說當年,明瑾還是筑基初期的小修士的時候,誤入了情魔叢林,憑借著豐富的想象力把自己嚇得半死,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回頭,并沒有看到想象中的僵尸或者死靈,但也不見得更好——
他看到了一只蛇。
一只身形巨大的,黑色的蛇。
科學研究表明,怕蛇,是人,或者說,是地球人的本能。
明瑾在極度害怕之時,反倒冷靜下來了,幾乎是毫不猶豫的,身形急退,手中的劍一挑,發(fā)出清越的劍鳴——
七星劍之飛星雨!
星光如雨,射向那巨大的黑蛇!
黑蛇的眼神微動,似有忌憚,卻只猶疑了一瞬,竟毫不避讓,甩著尾巴就朝明瑾攻了過來——
哧。
星光擊打在蛇尾上,其實是沒有聲音的,只瞬間就消散,連煙花都沒打出一朵。
只是,明瑾并未看到這一幕。
就在他那一劍出手之時,周圍的樹冠之中突然伸出無數(shù)條樹藤,如同一只只觸手,鋪天蓋地的朝他抓了過去!
明瑾急退之中,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異常,立馬就止住了身形,手腕一轉,又是一劍——
他本就對這森林頗為忌憚,這一劍比剛剛更強,那星光幾乎凝成了實質(zhì),狀似飛羽,旋轉著四射而去!
然而,他的攻擊越強,那樹藤毀滅得越快,便也爆發(fā)得越發(fā)的迅速。
不待那星光消失,他就被成千上萬的樹藤包成了粽子——
……還真是樹妖。
最后一絲光線消失的時候,他在心中腹誹了一句,果然植物的兇殘都是不動聲色的。
而回應他的,是無數(shù)葉片的撕咬。
嘶~
真疼啊……
他一張嘴,嘴邊的樹藤很快就擠了進去,然后,他上下顎一合,狠狠了咬了下去——
因了之前的教訓,他不敢再用法術攻擊……事實上,剛剛那一劍消耗了他大部分真氣,又被樹藤吸了一口,已經(jīng)幾乎耗盡了……而且,此刻他身體被束縛得緊緊的,動動手指頭都困難,也只能用這最原始的武器了。
雖然沒什么用,但總不能坐以待斃。
也算是以牙還牙了。
汁液流進嘴里的時候,似乎有點兒甜……他正想再嘗嘗的時候,嘴邊的樹藤突然縮了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這舉動整怕了,明瑾感覺脖子以上的樹藤都迅速后退了,心道,果然高手也怕流氓打架。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那樹藤的觸感怎么如此奇怪?
他睜開眼睛一看,正對上一雙冰冷的眼睛——
纏繞在他身上的哪里是什么樹藤,分明那只巨大的黑蛇!
雖然是第二次猝不及防的對視了,明瑾仍舊頓感頭皮發(fā)麻,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不過,他臉上倒是沒表現(xiàn)出害怕,還盡力揚起嘴角笑了笑,道:“大恩不言謝。”
若非這黑蛇,他剛剛定然沒命了。
所以,他這話說得頗為誠懇,發(fā)自內(nèi)心的。
黑蛇那雙眼睛仍舊平靜無波,聽到這話知道他不會再動手,便將人放開,還頗為體貼的退遠了些。
明瑾剛剛站定,正想為之前那一劍道歉,還未開口,就見黑蛇周身閃過一道朦朧的黑光,那巨大的身軀如同一只破了洞的充氣玩偶一般,驟然收縮,眨眼間就變成了一只小黑蛇……只食指一般粗,不足一尺長……堪稱玲瓏小巧。
明瑾驚了一驚,也顧不得害怕了,往前走了幾步,問道:“你這是……受傷了?”
細看之下,才發(fā)現(xiàn)這黑蛇身上的鱗片似乎也黯淡了一些……是被他之前那一劍傷的,還是被那樹妖傷的?
可以確定的是,是為了救他才受傷的。
明瑾回想剛剛的事,頓覺愧疚——
他怎么能因為對方是一只蛇就起殺心呢?
他不是一直都覺得人族與妖族之間莫名其妙的敵視很愚蠢嗎?
如今他這般行徑,跟那些欺凌小白的修士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小白是他在無終城撿到的一只黑貓妖,這次東始山之行,因為是人族與妖族的戰(zhàn)場,帶著一只妖容易受人詬病,便把她留在七星宗了。
就在他深刻的檢討著自己的偏見與無知的時候,聽到了黑蛇的回答——
“只是真元耗盡了而已。”
——女子的聲音,清冷而淡漠,跟她那雙眼睛一樣,毫無溫度。
明瑾已經(jīng)意識到黑蛇已經(jīng)成了妖,卻是沒料到竟然是個女妖,又想到她之所以耗盡真元,估計也是在救他的時候被那樹妖傷了的,更加愧疚,垂眸道:“抱歉?!?p> 蛇女倒是不覺得他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地方,不過,也并未解釋,只道:“這里應該就是情魔叢林。”
明瑾剛來戰(zhàn)場沒幾天,并未聽過這個在人、妖兩族都頗為聞名的生死絕地,所以,他只聳了聳肩,道:“我看是嗜血叢林還差不多?!?p> 他使了個小法術整了整略破爛的衣服,又問道:“你知道如何出去嗎?我好像迷路了。”
蛇女歪著腦袋打量了他一番,道:“情魔叢林是東始山的禁地,從沒有人能走出去?!?p> 明瑾倒是挺樂觀,道:“總會有辦法的,天無絕人之路嘛?!?p> 他這般說著,蹲了下來,將手伸到她面前,用盡量平靜的語氣提議道:“若是不介意的話,一起走?”
蛇女略意外,看了看那只手,又仰著腦袋看了看眼前這張臉……這個人族的小修士剛剛分明那般怕她,此刻的眼神看著卻如此真誠……呵,宮主說得沒錯,人族果然都很虛偽。
不過,她之所以現(xiàn)身,本就是想找他合作。原本以為要頗為一番工夫,如今這人類如此識時務,倒也不錯。
另外,她傷得的確有些重,若能夠好好休息一番恢復真元,再好不過。
蛇女這般想著,便沒有拒絕他的邀請,然而,她腦袋剛接觸到他的指尖的時候,就感覺到他的指尖微微顫抖了下,不過很快就鎮(zhèn)定了下來。
她在心中冷笑了一聲,故意放慢了速度,如同一只普通的、受了傷的蛇一般,動作遲緩的從他的手心滑過,繼續(xù)往前,慢悠悠的在他手腕上繞了兩圈——
她能夠感覺到,他的脈搏跳得有些亂,果然還是害怕的吧。
明瑾起身,看了看手腕上的那一圈,揚眉道:“你倒是找了個好位置,看著跟手鐲似的?!?p> 蛇女心道,可不是好位置?
她將腦袋擱在了他的脈搏附近,略帶威脅的吐了吐信絲——
聽說這里是人族的命脈,輕易不讓人碰。只要這人類稍有不對勁,她定會毫不猶豫的咬下去。
明瑾沒讀懂她動作中的警告之意,也沒意識到自己正命懸一線,還以為她在跟自己打招呼,笑了笑,道:“在下明瑾,敢問姑娘芳名?”
蛇女似乎猶豫了下,道:“墨翳。”
——他的脈搏,似乎漸漸的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