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qū)區(qū)練氣九層的小修士,竟然想要擊退由即將化神的妖修率領(lǐng)的妖族大軍。
這可能嗎?
任誰都不敢、也不會生出這種瘋狂的念頭。
若是他們擁有無限的時間呢?
或許在他們達(dá)到元嬰大圓滿甚至是化神之后,才敢一試。
但明瑾不行。
他無法保證下一個循環(huán)會不會繼續(xù),更加無法忍受那些人在他眼前死去,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那種傷痛不會因為經(jīng)歷的次數(shù)多了而減弱,只會一次比一次更加強(qiáng)烈,一次比一次更加清晰,難以忘記,無法磨滅。
他在第三次循環(huán)的時候,就已經(jīng)制定了一個計劃。因為那場襲擊發(fā)生在黃昏時分,他把這個計劃稱之為“暮光”,寓意是即將消逝的希望。
而在之后的循環(huán)中,他所有能找到的材料,并將之與修士的能力結(jié)合起來,制造出了一種大規(guī)模的殺傷性武器。
也就是炸彈與毒藥。
因為整個世界只有他記得所有的循環(huán)中發(fā)生的事,他必須精確的計算所有的人力、物力,確保在一天內(nèi)完成所有的工作。
他一次次的嘗試,試驗元嬰修士的防御能力與抗毒能力,對比不同等級的修士攻擊與彈藥的威力,不斷改善炸藥的配方……甚至很多次,他還未等到妖族的襲擊,就把自己給炸到了下一個循環(huán)。
他了解藏龍街每個人的能力,知道無終城每個人的故事,每一次循環(huán)都用盡可能短的時間獲得所有人的信任……而也因此,每次循環(huán)結(jié)束的時候,他都會失去更多。
最后,他利用七星宗的陣法布置了一座爆炸之陣,在第三百三十三次循環(huán)的時候,設(shè)法將所有的妖族都引入了陷阱,不費一兵一卒,將妖族大軍一舉殲滅。
畫面再次定格,轟然的戰(zhàn)火中,天崩地裂,山呼海嘯,無數(shù)的山巒化為平地,蘑菇云翻涌著久久未平,天空仿若能看到無數(shù)白色的靈魂,宛若傳聞中的天傾之禍。
人族的修士大軍歡呼著,舉著劍沖向?qū)γ?,氣勢昂揚。
明瑾卻仍舊站在原地,那座距離爆炸區(qū)最近的山巔,被濺了一身的塵土,看著最后一線夕陽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嘴角帶著笑,眼底深處卻藏著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蒼涼。
畫面停止了。
小白道:“現(xiàn)在你明白了吧。君上有過跟秦君清相似的經(jīng)歷,能夠理解她的痛苦,無法對她置之不理?!?p> 幽華靜靜的看著它變成灰白,良久良久,伸手,似乎想要觸摸那雙眼睛,問道:“他不是已經(jīng)救下所有人了嗎?他為什么還是如此悲傷呢?”
小白道:“我不知道??墒?,在這之后,他的夢境并未停止?!?p> 她在說“他”的時候,語氣略異常。幽華聽出來了,眨了下眼,“他的夢境?”
小白道:“在這之后,我就被擠出了夢境。但他并未醒來,仍舊被困在夢中?!?p> 幽華略詫異,“小瑾也懂夢修之法?”
小白搖頭,“應(yīng)該不會。但這是我第一次給他織夢,也是最后一次。此后,我再無法進(jìn)入他的夢中?!?p> 幽華問道:“后來呢?他什么時候醒的?”
小白道:“那時候援軍已經(jīng)找到了我們,因為他手中有秋水劍,七星宗的弟子便帶他回了青要山。他在七星宗睡了一個月才醒來,不過,夢中的時間與現(xiàn)實中是不一樣的。我也不知道他在夢中過了多久?!?p> 她頓了下,抬頭望她,道:“他醒來之后,就把自己關(guān)在了密室,一個月之后才出來,告訴我說,他寫了一本書?!?p> 幽華道:“《暮光城》?”
小白哼了一聲,回想起當(dāng)時的情形,仍舊不免生氣——
那時候,明瑾把自己關(guān)在密室的時候,小白守在門口,一邊不停的喚他出來,一邊又兇神惡煞的阻擋任何人進(jìn)來,簡直是心力交瘁。
而就在她快要崩潰的時候,身后的門終于打開了。
明瑾蓬頭垢面的走了出來,整個人餓得都瘦脫了形,面容憔悴,仿若風(fēng)一吹就能消散。
小白氣得想揍人,見他這模樣都不敢撲過去,更不敢撓他,最后猛地大叫一聲,紅著眼眶哭了起來,喊道:“你怎么不索性死在里面?”
明瑾眨了眨眼,終于透出幾分活人的氣息來,開口卻云淡風(fēng)輕,道:“我寫了本書,你要不要看?”
小白更氣,寫什么書那么重要,不吃不喝不睡覺的?轉(zhuǎn)身就走,“不看!”
——
小白如今隱約能夠明白,那本書對于自家君上的意義非同一般。可是,她仍舊無法理解自家君上的行為,也無法了解自家君上到底在承受些什么。
她抬眼,看向眼前的女子,想起自家君上看她時的眼神,心想,或許,如果是她的話,或許能夠讓君上不再那么孤單。
幽華摸著下巴,問道:“為什么呢?在夢境之中,暮光計劃幫助人族擊退了妖族大軍,可是,那個故事中,暮光城卻成了修仙界的敵人。”
小白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想了想,道:“三十三萬年前的那場戰(zhàn)爭,辰元界這種中世界,沒有人知道戰(zhàn)爭的起源,也沒有妖知道所謂‘逐王之戰(zhàn)’的真正含義,所有的人族都渴望將妖族消滅干凈,所有的妖族都想要占領(lǐng)人族的領(lǐng)地,死的人越來越多,仇恨也越來越深,似乎只有人族或者妖族都死絕了,戰(zhàn)爭才會停止。
“但君上卻不一樣,他初次上戰(zhàn)場的時候,就在致力于促進(jìn)人族與妖族的和談。沒有人理解他,妖族視他為異類,人族當(dāng)他是通敵的奸細(xì)。可是,沒有人知道,他在一開始的時候,在還是個練氣修士的時候,就擊退了辰元界最強(qiáng)大的妖族大軍。
“我不知道君上在那個夢境里經(jīng)歷了什么,但在得知那場戰(zhàn)爭的真相之后,我也能夠猜到,他一定是在那個時候就知道了,那是一場毫無意義的、愚不可及的戰(zhàn)爭?!?p> 幽華沉默著點頭,若有所思的模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抬眸,道:“小白姑娘,謝謝你告訴我這么多?!?p> 小白冷哼一聲,道:“我原本打算把你的意識跟君上連在一起,讓你好好感受下困在別人的噩夢之中的感受的?!?p> 幽華眨了下眼,一副對這提議挺有興致的模樣,好奇的問道:“那為什么改主意了?”
小白一揚揚腦袋,撇開視線,咕噥了一聲,道:“我把你的事跟魔宮里那幾只魔將說了。司睿那只老狐貍說,幽冥界卷進(jìn)仙魔之間的爭斗對他們毫無意義,相反的,幽冥王其實更傾向于魔界,他特地攬了看守君上魂魄的活,只可能是為了救君上,多半……仙界原本打算把君上的魂魄鎮(zhèn)壓在刑天臺。是不是?”
她說到最后一句的時候,終于轉(zhuǎn)過目光,瞧了她一眼。
幽華道:“業(yè)焰之海的刑罰,也是很痛苦的?!?p> 小白重重點頭,前爪抱胸,道:“就是。不過,我原諒你了,你就不必跟我道謝了。”
幽華盯著她看了會兒,突然“噗”地一聲笑了。
小白怒目而視,“你……”
幽華連忙止了笑聲,眼角卻仍舊帶笑,道:“不過,有句話你說錯了。”她頓了下,神情認(rèn)真,道:“即便小瑾沒有經(jīng)歷這些,他也會幫她們的。”
小白微微一怔,看她的眼神變得疏離,“是啊,他一直都是如此?!?p> 她怎么會不知道呢?
君上是個很溫柔的人。
所有人都這么說,花容月也說過,他很溫柔,卻是世上最無情的溫柔。
小白聽不懂這么繞口的話,卻知道,即便是花容月,即便是魔族七將,他們會信任他,忠誠于他,卻也無法陪伴他。
她原以為眼前這位弱水神女會是個例外,可是,真的會是嗎?
就在小白胡思亂想的時候,幽華突然感覺到了什么,沒有發(fā)現(xiàn)她神情的異常,道:“不好,外面打起來了,我得出去了?!?p> 小白心不在焉的揮了揮爪子,“趕緊走!”
見她身影消失,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上前一步,張嘴似乎說了句什么。
只是,幽華已經(jīng)聽不見了。
……
“小花殿下,您可算醒了?!?p> 烏跳跳見幽華醒了,松了口氣,化出一只半透明的手,一指,道:“殿下快看那邊?!?p> 天光已經(jīng)大亮,太陽也升得老高了,明瑾周身有靈力隔絕,倒是未被驚動,仍舊睡得安然。
而此刻,在無終城的上空有兩股十分強(qiáng)烈的靈力波動,位置很高,又正好在太陽附近,城中的百姓就算看到了估計也只會當(dāng)成是兩只大鳥在打架。
不過,幽華自是看得很清楚的。
正在斗法的是兩個人,一人一身紅衣似火,劍氣也如火一般,攻勢兇猛而凌厲;另一人卻正好相反,穿了一身白衣,面無表情的,渾身帶著股森然的冷意。
卻是尚乘升和蘇澤。
這兩人都是元嬰初期,實力是差不多的。
只是,蘇澤是個鬼修,還是個魂修,元嬰期的鬼修還未誕生元神,在沒有肉身作為載體的情況下,仍舊無法長期呆在陽光下。此刻青天白日的,那地兒離太陽又近,對他的戰(zhàn)斗力會有很大的影響。
烏跳跳指天罵道:“那姓尚的也太不是東西了,我們才救了他的性命,他不說聲謝謝就算了,居然還恩將仇報,什么修仙世家,救只狗也比救他強(qiáng)。”
說著,略著急的蹦了蹦,“那書生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鬼修還是魔修?簡直不倫不類,太給鬼修丟臉了。小花殿下,您快把他弄下來,讓那忘恩負(fù)義不識好歹的家伙見識見識什么才是真正的鬼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