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極淵之下不見星月。
鬼修性喜黑暗,整個鬼王宮連一盞燈都無,入夜之后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明燼剛剛在郁沉房間里躲到無霜身后的時候,偷偷從他的儲物袋中摸了顆夜明珠,倒也能湊合著用了。
卻是不料,一盤棋還未下完,無霜就找了過來,剛進屋就被那顆碩大的夜明珠吸引了,驚嘆道:“這么大的夜明珠,我平生也只見過三次。不知瑾七兄是從何處得來的?”
明燼正跟蘇澤下棋,聞言略心虛的摸了摸鼻子,轉移話題道:“無霜兄這是提了什么好酒來了?老遠就聞到香味了?!?p> 無霜提了提手中的酒壇子,目光又朝那顆夜明珠瞄了瞄,眼珠子轉了轉,露出一個略狡黠的笑容,道:“瑾七兄,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明燼瞄了眼棋盤,落下一枚白子,問道:“賭什么?”
無霜道:“若是你能嘗出這是什么酒,這兩壺酒就白送你了。不過,若是你嘗不出來么,嘿嘿,那枚夜明珠就歸我了。如何?”
明燼忍著笑,道:“那怎么好意思?”
無霜此刻一點兒都不介意他的自信,大手一揮,“沒事,誰讓本王對瑾七兄一見如故呢,好酒贈知己么?!?p> 他這般說著,已經從桌子上取了只茶杯,到了杯酒,送到明燼跟前,“瑾七兄,請。”
明燼剛落下一子,見蘇澤正在思索,便理了理衣袖,接過酒杯,先聞了聞,“嗯……這酒倒的確是難得……莫不是跟個酒鬼討來的?”
無霜咋舌,“這都能聞出來?”
明燼微微挑了下眉,嘗了一口,酒水在唇齒間繞了一圈,頗為享受的瞇了瞇眼,道:“好酒!這酒是收集幽靈草的露水釀成的,又在極陰之地埋藏了一千年,名為千年笑九泉。”
頓了下,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道:“幽靈草難得,露水更難得,這么兩壺酒,也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在鬼修界,除了酒鬼,可沒誰有那個心思釀這么兩壺酒?!?p> 無霜嘆氣,戀戀不舍的看了眼那枚夜明珠,伸出大拇指,無可奈何道:“厲害。”
幾乎是同時,蘇澤拿了兩枚棋子放在棋盤上,心悅誠服道:“確實厲害?!?p> 明燼笑嘻嘻的拱手,“承讓,承讓。”
他起身,又取了兩只杯子,一邊斟酒,一邊問道:“無霜兄深夜來訪,該不會是特地來給我送酒的吧?”
無霜拿過一只酒杯,食指摩挲著酒杯的緣口,道:“郁沉跑了?!?p> 明燼聞言并未驚訝,斟酒的手都未曾抖一下,放下酒壺,舉杯示意,道:“無霜兄想必已經派人跟著他了?!?p> 無霜一直在觀察他的反應,可惜并未沒有看出什么所以然來,略喪氣的問道:“你怎么知道他會逃走?”
兩個時辰以前,他們從郁沉的房間離開之時,明燼就特地叮囑他,派個高手在暗中盯著郁沉,或許會有什么意外的發(fā)現(xiàn)。
當時無霜還以為,郁沉可能是鬼王安插在他們身邊的探子,卻是沒想到,那家伙竟然連夜逃走了。
為什么呢?
分明早就告訴了他,他想走也不會有人攔著,何必一定要偷偷摸摸的走?
明燼喝完了一杯酒,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舉著酒杯,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一臉高深莫測的說道:“待時機成熟,你自會明白?!?p> 無霜:“……”
他能揍這家伙么?能么?
蘇澤握著酒杯,道:“瑾七其實也不知道郁沉為何要逃走吧?!?p> “咳咳?!泵鳡a輕咳一聲,佯怒道:“蘇先生,人艱不拆啊?!?p> 蘇澤不解,“這是什么典故?”
明燼正色道:“就是說啊,有些事看破了不要說破。”
蘇澤失笑。
無霜撇了撇嘴,“什么嘛,說到底你也不過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p> 明燼搖搖頭,“原本只是猜測,如今卻是能夠確定了?!彼D了下,喝了口酒,繼續(xù)道:“郁沉有所隱瞞,他應該是……”
他一句話未說完就停了下來,而無霜也并未催促,起身看向了門口的方向——
“王上!”
尹青山還未到門口,驚慌失措的聲音便傳了過來,“王上!不好了,不好了!”
無霜問道:“出了什么事?”
尹青山站在門口行了禮,道:“王上,赤石營收到密報,說是在碧月湖發(fā)現(xiàn)了可疑人物。彭將軍把人抓回來了,正在中庭審問,卻被……”
他說到這里,抬頭偷偷瞧了明燼一眼,又低下頭去,不言語了。
明燼接口道:“被阿玉攔下了,是吧?”
他這般說著,已經起身,朝門外走去。
鬼王宮的宮殿主體上呈回字排列,正對著大門的殿宇便是正殿,也是議事廳。而在議事廳的后面,有三座宮殿,當中的宮殿是鬼王的住所,如今自然就是無霜的住處。而明燼幾人的住處,就在無霜的宮殿旁邊。
這座宮殿的正殿是一座兩層的閣樓,比無霜那間宮殿高,也比前面的議事廳高。明燼與蘇澤就在一樓下棋,而鞏戚玉,一直都待在屋頂上,能夠很清楚的看到中庭的情況。
正如尹青山所言,剛剛赤石營的彭將軍將那位可疑人物押回來之后,將他綁在中庭,剛開始審問,鞏戚玉就突然出現(xiàn),擋在了那位可疑人物跟前,說什么不許任何人傷害他之類的。
在明燼出來的時候,鞏戚玉正與一位虎背熊腰的壯漢對峙,準確來說,是被那壯漢壓得喘不過氣來——
那壯漢正是赤石營的營長,彭華遠彭將軍,是個化神初期的鬼修。
鞏戚玉不過一個元嬰初期的修士,哪里是他的對手?此刻一只腿已經跪了下去,卻用劍支撐著身體,倔強地不肯倒下,不肯讓開。
而在鞏戚玉身后,有個人披散著頭發(fā)趴在地上,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看不清面貌,但那身黑色的道袍上都是血痕,想必傷得不輕。
彭華遠冷哼一聲,道:“再不讓開,休怪彭某手下不留情了?!?p> 就在鞏戚玉身體微沉之際,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頭——
“彭將軍?!?p> 明燼站在鞏戚玉身邊,看著對面的壯漢,道:“抱歉,不知發(fā)生了何事?”
他的目光算得上溫和,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笑容,但不知為何,彭華遠竟感覺到一絲絲的膽怯……因為他毫不費力的就化解了自己的威壓嗎?
即便是在此刻,他甚至都未曾感覺到對方身上有絲毫的靈力波動。
這只有一個可能——
對方的修為高出他太多。
彭華遠努力保持著鎮(zhèn)定,拱手行了禮,道:“我們抓了個鬼王的信徒,正在逼問他鬼王的下落?!?p> 明燼道:“閣下如何知道,他是鬼王的信徒?”
彭華遠道:“在下收到密報,說有人在鬼市散播噬魂邪道。”他說著,從儲物袋中拿出一方黑布,“這是從他身上搜到的。”
那是一塊黑底紅字的旗幡,上書十六字:皇皇鬼王,威威暮光;血海滔滔,噬魂證道。
正是前日那位桂將軍臨死前念的那四句詩。
明燼:“……”
他望了望天,拉著鞏戚玉起身,往旁邊讓了讓,道:“彭將軍,您隨意?!?p> “你說什么?!”
原本在后面裝死的人聽到這話,憤然而起,吹著胡子瞪著眼,怒道:“為師待你不薄,你就是如此報答為師的救命之恩的?真是孽徒啊!為師當初怎么就瞎了眼,竟養(yǎng)了你這么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虧得當年為師一口飯一口粥的把你養(yǎng)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