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燼已經(jīng)猜到千年前那位“仙人”就是烏跳跳,但是,烏跳跳為什么會選擇那位星極王呢?
以明燼對烏跳跳的了解,那小子很可能只是選了個長得最漂亮的。
咳。
總之,烏跳跳是個憊懶性子,不喜歡多管閑事,對與自己不相干的人或事都漠不關(guān)心,更少插手凡間之事,很難跟凡人有什么牽扯。
所以,明燼原本沒想過星極王與烏跳跳能有什么關(guān)系。
但是……
明燼回想起再次見到烏跳跳的種種異常,心中未免有些在意,問道:“烏跳跳發(fā)生了什么事?跟他不斷的轉(zhuǎn)世有關(guān)嗎?”
銀皎游到岸邊,半臥在海灘上,魚尾輕輕拍打著海浪,頗為感慨的輕嘆一聲,“唉,化神先化凡。在凡塵里滾了一遭,再如何淡薄的人都要沾染一點紅塵。那位星極王啊,就是烏跳跳的劫難。”
三十三萬年前,烏跳跳離開東海之時,明燼是挽留過他的。騰淵需要一個值得信賴的幫手,而明燼知道自己是不會久留的。
不過,烏跳跳說他要去化神。
明燼便知道東海這片小天地留不住他,甚至說,整個辰元界都沒什么值得他留戀的。
修仙界發(fā)展至今,每個境界該如何突破都不算什么秘密。而從元嬰到化神的跨越,需要的是體悟世情。
化神,先化凡。
所以,烏跳跳離開東海之后,便去了凡間最大的都城。
當(dāng)時中州瓊國的京城。
他不是一個人——
還帶著一個剛出生的孩子。
烏跳跳不會養(yǎng)孩子,不會特地去給孩子找奶水,甚至常常忘了孩子需要吃東西。而除了給孩子喂些亂七八糟的食物,他也不知道還需要做些什么,被孩子哭鬧吵得煩了能直接給他扔進儲靈袋。
索性那小孩也不是普通的小孩。
妖族的孩子普遍生命力頑強,尤其天吳還是海牛妖和蛟龍王的孩子,這么被烏跳跳一番折騰,竟然也沒夭折,就是略瘦弱了些。
直到某一天,烏跳跳開的藥鋪里來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
女子是半夜翻墻進來的,渾身是血,背后肩胛骨的地方插著一支箭,幾乎貫穿了胸膛。
凡人受了這么重的傷,活下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若進來的是個男子,烏跳跳大概就任其自生自滅了。然而,受傷的是個女子,還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女子,他就無法置之不理了。
就這樣,女子在烏跳跳家里住了下來。
這一住,便是三年。
“明瑾,”銀皎甩了甩尾巴,將幾滴海水濺在明燼身上,問道:“你猜那女子為什么會留下來?”
明燼自成為魔君之后,便很少有人叫他從前的名字了。不過,他對名字沒多大執(zhí)念,別人習(xí)慣怎么叫,他就怎么聽。
相比而言,明燼對那個女子更加好奇。
烏跳跳是個典型的風(fēng)流公子,看似多情實則無情,對每一個女子都很好,但從未想過要付出真心。
什么樣的女子,能夠讓浪子回頭?
銀皎道:“那女子叫流月,是個殺手。當(dāng)時在執(zhí)行任務(wù),刺殺的對象似乎是個朝廷大臣。她留在烏跳跳那里,純粹就是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
她嘴角微翹,眼中流露的笑意怎么看都帶著幾分幸災(zāi)樂禍,“呵呵,風(fēng)流郎遇上薄情女,這就是……凡間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明燼道:“惡人自有惡人磨?!?p> 銀皎咯咯的笑起來,銀鈴般的笑聲如歌聲一般回蕩在海風(fēng)中,“對。”
在遇到烏跳跳之前,流月的生命里只有殺戮與鮮血,唯一能夠信任的只有自己手中的刀。
那些令人脆弱的情感,會將如她一般在刀刃上行走的人拉入死亡的深淵。
她早就丟掉了。
流月養(yǎng)傷的時候,得知外面的官府的搜查很嚴(yán)。烏跳跳開的這家藥鋪,五天之內(nèi)都已經(jīng)被城防軍光顧了三次。
她短時間恐怕無法出城了。
她不知道烏跳跳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身份,烏跳跳也沒問過她受傷的原因,但她想要留下來,總還是要找個理由。
她剛這么想著的時候,就聽見了一陣孩子的啼哭聲。
那哭聲很是凄慘,嗓門很是嘹亮,像是想要向全世界控訴自己的不滿與委屈。
她正覺得奇怪,就見烏跳跳匆匆忙忙的從前院跑來,隔了幾丈遠(yuǎn)拋過來一個包裹,扔下一句:“麻煩姑娘幫忙照看一下?!?p> 又匆匆而去。
流月再次聽見啼哭聲,一低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中是個嬰兒,一時間愣住了。
手中的小人那么軟,那么脆弱。
她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殺死他。
可是,小人卻偏偏對危險毫無所覺,看到她的時候就停了哭聲,濕漉漉的大眼睛望著她,從襁褓里伸出小手,朝她咯咯的笑著。
許久,流月終于伸出手指,任由那雙小手握住了,嘴角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她住進來之后,除了烏跳跳,再沒見過其他人。她的飲食起居都是烏跳跳親自準(zhǔn)備的,這屋子里不可能有女主人。
她沒想到他竟然已經(jīng)成親了,還有個孩子。
她不知道這孩子的母親在哪里,也不在乎。
只是,她突然想到,這孩子,說不定能讓她留下來呢。
“姑娘可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流月提出幫忙照看孩子以報答救命之恩的時候,烏跳跳很是高興,看著在她懷里睡得安靜的小臉,目光露出幾分傷感,“這孩子是在仇恨中出生的……”
烏跳跳說出了孩子母親的故事,隱去了關(guān)于修仙界的部分,只說是發(fā)生在他的故鄉(xiāng)的事。
流月才知道,這孩子跟她一樣,也是個孤兒,甚至差一點跟她一樣,被自己的母親訓(xùn)練成冰冷的殺人機械。
她再看懷里的小人,總覺得像是看見了自己。
從前,她想起多年前那個在角落里哭泣的、脆弱的自己時,心情是復(fù)雜的。
她想要抱一抱那個小小的自己,但血的教訓(xùn)已經(jīng)讓她明白,所有的溫暖都會讓她死于非命,只有學(xué)會直面殘酷才能活下來。
所以,她也很痛恨那個軟弱又無能的自己。
但這一次不一樣。
她無法拯救那個生活在地獄中的小女孩,但是,她在地獄中看到了救贖的希望。
即使離開地獄的那個人不是她,她也希望,那個人能夠得到世間所有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