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皇帝似乎有惋惜之意，“小小年紀，口吃倒還伶俐。乃父為何人？所犯何罪？如今又在何處？”
孟蘭蓁不敢有所隱瞞，回答道：“家父孟之川，奴婢不知所犯何罪，如今已往漁陽做苦役了?！?p> “孟之川？”皇帝似乎想起了什么來，“原來是他呀。京兆孟氏，當年也算名門，著實可惜。朕當年還是太子時，還曾與乃父交談過兩次。”
孟蘭蓁提起這件事情，心里就一陣難受，眼淚在打轉，只能暗暗咬著自己的嘴唇。不管阿爹當年犯了什么罪，阿爹始終都是阿爹。
皇帝沒有再看孟蘭蓁，說道：“朕看你小小年紀，也算是故人之女了，談吐之間，倒不像從小在外流放之人?！?p> 孟蘭蓁接著說道：“家父在嶺南時，曾教奴婢識字斷句，也曾口述一些詩賦，一字一句地教與奴婢，奴婢倒還記得一些?！?p> 皇帝四下看看，指著一棵樹說道：“那朕考考你，你隨便賦詩一首，說與朕聽聽。若是還說得過去，朕就免了你的責罰?！?p> 孟蘭蓁看了一眼那棵樹，略微低頭沉思了一會兒，便開口說道：“青蓋亭亭往來風，翠葉相伴正蔥蘢。只待秋盡飄金縷，明春笑迎滿園紅。“說完她就磕了一個頭，接著說道：“奴婢才疏學淺，讓陛下見笑了?！?p> 皇帝也沒有太大的反應，說道：“尚可，對你來說，也不容易了。依朕看，永巷不適合你，從今日起，朕就把你賜給皇后吧，她非常喜歡詩書，太子與你年紀相仿，也可督促他用功讀書?！?p> 孟蘭蓁并沒有想到自己的運氣竟然會這么好，一下子就脫離了永巷那個苦海。她雖然內(nèi)心激動，但還是要克制自己，連忙謝恩：“奴婢謝陛下恩典。”
皇帝直接走了，直到完全看不見了，她們才敢站起來。
這下子，該輪到孫嬤嬤和春香吃癟了。
管事嬤嬤也不想多事兒，說道：“好了，這事兒，既然陛下都不追究了，就算了吧。孟蘭蓁，你先去收拾東西，我去崔貴妃那兒有點兒事兒，辦完了就領你去皇后娘娘那兒?！?p> 孟蘭蓁認認真真地給管事嬤嬤行了個禮，說道：“多謝嬤嬤?！?p> 回永巷的路上，孟蘭蓁就一直在想西靈苑的事情。等到了皇后那里，西靈苑更是不好過去了。她本來是想著去跟廢后告別，想到自己才引火燒身，可千萬不能做傻事兒了。
孟蘭蓁已經(jīng)跪在地上有一會兒了，一直都沒有抬頭。
太子圍著孟蘭蓁走了一圈，抱怨道：“父皇怎么給母后送來了這么一個瘦瘦小小的丫頭？長得不好看，這么瘦小，肯定也是不能干體力活兒的?！?p> 皇后只是微微一笑，柔聲說道：“你起來吧?！?p> 孟蘭蓁這才敢動，說道：“謝皇后娘娘?！?p> 管事嬤嬤解釋道：“皇后娘娘，太子，這個孟蘭蓁，是陛下適才偶然遇到的，原來在永巷，略通詩書，陛下這才下令將她送到皇后娘娘這兒來。”
“哦？”皇后又笑了笑，“你都讀過什么書??？四書五經(jīng)可有涉獵？”
孟蘭蓁上前一步，回答道：“回皇后娘娘，奴婢沒有讀過書，都是家父念給奴婢聽的。奴婢只知道幾篇詩賦，并不精通?！?p> 皇后“嗯”了一聲，說道：“這也難得了，可識字？會寫嗎？”
孟蘭蓁又回答道：“識字，也能寫一寫，只是不好看?！?p> 皇后吩咐道：“這里有筆墨紙硯，你且隨意寫幾個字看看，就寫你的名字吧?！?p> 孟蘭蓁只得依言拿起了蘸滿墨汁的比，手竟然有些微微顫抖。嶺南寒苦，她并沒有真正碰過筆，阿爹教她識字的時候，都是用樹枝在地上劃的。
太子顯然不太滿意，說道：“這個字也不算漂亮，還沒我寫的好呢。”
這句話，嚇得孟蘭蓁趕緊放下筆來，伏在地上，說道：“奴婢惶恐。”
皇后卻親自將孟蘭蓁給扶了起來，又轉向太子，沉下臉來，斥責道：“母后以前是怎么教導你的？你是太子，將來的一國之君，儲君就要有儲君的樣子。你此番言論，成何體統(tǒng)？”
太子趕緊擺正了姿態(tài)，雙手攏在一起，朝皇后賠罪：“母后息怒，皇兒知錯，日后萬不敢再犯。”
管事嬤嬤勸道：“皇后娘娘，只是一介奴婢，這里也沒有別人在，太子無傷大雅，皇后娘娘可別生氣了?！?p> 皇后卻說道：“奴婢不是用來嘲諷的，你自己就做的很好了嗎？我要是不管，日后必然釀成大錯，這不是有沒有更多人在場的問題?！?p> 太子還想說什么，還是把話給咽下去了，低頭垂手，聽自己母后的教訓。
皇后對管事嬤嬤說道：“你去回陛下，就說這個丫頭，孤挺喜歡的，代孤謝陛下隆恩?！?p> 管事嬤嬤走后，太子也說道：“母后好好歇息吧，兒臣告退?！?p> 孟蘭蓁這下子，就有點兒手足無措了，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正猶豫著呢，剛好看到太子給自己使了一個眼色，她就順著說道：“皇后娘娘，奴婢也不打擾了，奴婢告退?！?p> 皇后并沒有攔著，任他二人出去了。
孟蘭蓁跟在太子身后，低著頭，走了幾步路之后，才說道：“奴婢恭送殿下。”
太子轉過身來，盯著孟蘭蓁，說道：“你是趕我走?。俊?p> 孟蘭蓁立刻說道：“奴婢不敢，殿下勿怪?！?p> 太子卻說道：“無礙，母后說的對，你雖然是奴婢，也不是用來嘲諷的。適才我的話有失分寸，你別往心里去。”
孟蘭蓁屈膝道：“奴婢不敢，殿下所言，只是事實而已，不算嘲諷?！?p> 太子往皇后那邊看了一眼，小聲說道：“母后脾氣好，你不用害怕。她也喜歡詩書，你多在旁邊侍奉著點兒。還有，不管用不用得上你，反正我得告訴你一聲，母后不能吃榛子，最喜歡喝銀耳蓮子湯，你記好了?！?p> 孟蘭蓁垂著眼說道：“是，奴婢全都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