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幸好

　　窒息的感覺，再次鋪天蓋地地涌來。

　　“宮城！不要！”

　　宋楚歌瞬間驚醒！

　　清然透亮的雙眸瞪大，氤氳著朦朧的水汽，與劫后余生的驚恐。

　　冷汗從宋楚歌額頭上層層冒出，順著清瘦的臉頰滴滴落下，點點打濕了薄被。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一雙澄澈的水眸中，藏著無盡的恐懼。

　　空氣中飄浮的微塵，絲絲縷縷的陽光之下，映入她的星眸之中。

　　隨即入眼的，是熟悉的水晶吊燈。

　　她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下來。

　　這里是……她的臥室？

　　宋楚歌徐徐坐起身來，清冷的眸光流轉(zhuǎn)在各個角落。

　　輕柔純白的被子微皺，蓋住纖細的雙腿。

　　絨毛地毯覆蓋在深棕的檀木地板上，地毯上坐落著米色軟皮的床尾沙發(fā)，為整個空間渲染出一種貴族的優(yōu)雅格調(diào)。

　　抬眼望去，最顯眼的，莫過于墻上那幅巨大的寫真照片。

　　宋楚歌愣怔地望著照片里的自己。

　　那個女孩，明眸皓齒，眉目間寒氣縱生，墨眸中也散發(fā)出遺世獨立的孤冷，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長發(fā)慵懶而隨意地微卷披散在肩頭，又為整個人增添了一種魅惑感。

　　那是她……

　　只是，不再是現(xiàn)在的她。

　　畫中的女孩是多么驕傲的一個人??！

　　可是，她早已經(jīng)不是她了。

　　但現(xiàn)在這是怎么一回事？

　　她，還活著？

　　她，回到自己房間了？

　　剛才腦海里發(fā)生的那一切，難道都是夢？可是什么夢竟然那樣真切？

　　剎那間，潮水一般的記憶，瘋狂的涌入年輕女孩的腦中，漸漸匯集成一團不知名的火，瞬間又像一枚炸彈一樣爆發(fā)！

　　頭疼欲裂。

　　“哼！”

　　宋楚歌緊緊咬住蒼白的下唇，強忍痛處，悶哼了好幾聲。

　　女孩整個人蜷縮在大床中央，雪白的棉被被壓出層層褶皺，涔涔的冷汗?jié)u漸濕透她的睡衣。

　　過了好一會兒，她腦仁中的刺痛才漸漸消停了下來。

　　她保持著蜷縮的姿態(tài)側(cè)躺著，目光呆滯，整個人奄奄一息的樣子，小臉虛弱無力，晶瑩的淚珠不知何時從眼角無聲地滾落，連她自己也未發(fā)覺。

　　她，重生了。

　　她回到了五年前。

　　五年前，她落下泳池的那一天。

　　突然，宋楚歌動了動，緩緩躺平了身體。

　　她神情恍惚，呆滯的眸光漸漸轉(zhuǎn)向落地窗外，望著陽光下閃爍著漫天絕美紅霞的泳池。

　　很像是她死的那一天的晚霞。

　　說她宋楚歌自相矛盾、口味奇特也好，自己找死也罷，她雖然不會游泳，但就是喜歡盯著那露天泳池發(fā)呆。

　　尤其在傍晚時分，泳池里倒映的夏日晚霞的美，堪比極光。

　　她最享受的就是在泳池邊或坐或躺，喝一杯小酒，盯著這霞光發(fā)一兩個小時的呆，放空自己。

　　這也是……宮城為了照顧她的要求，專門請人在她的臥室外，打造了一個偌大的泳池。

　　落水前，那名女傭的呼喚聲，還不停地在她腦海中回蕩。

　　“救命??！救命?。　?p>　　打掃泳池衛(wèi)生的女傭，不知為何，一不小心墜入了深水區(qū)。

　　當時，宋楚歌剛例行練完舞蹈和聲樂，洗完澡從浴室里出來，黑色濕漉漉的長發(fā)還滴著水。

　　一聽到尖銳的呼救聲，她立即擰眉，大步流星地跑了出去。

　　看到落水女傭的那一瞬間，宋楚歌當機立斷解開了旁邊的救生圈，扔了下去，然后大聲呼喚著其他的傭人，和別墅的保鏢。

　　可是女傭緊閉雙眼，像是沒看見、也沒碰到近在咫尺的救生圈一樣，一直在水中不停地掙扎，時起時落，仿佛下一秒就要沉入水中。

　　眼看著沒有人趕來，女傭已經(jīng)在漸漸沉下去……

　　宋楚歌心中急切，實在是無可奈何，只好趴在岸邊，一手緊緊扒著邊沿，向女傭伸出了另一只援助之手。

　　她還能一清二楚地回想起那個女傭握住她的右手時，意味深長的笑容。

　　就像是……

　　一直等著她這樣做一樣。

　　然后，一陣大力道，將她扯入了水中。

　　原來，她是早有預謀。

　　恐怖的窒息感再次涌上宋楚歌的心頭，籠罩在她周身，她立即停止了回想，胸口微微起伏，再次大口地呼吸著空氣。

　　幸好，幸好她還沒死。

　　她還有機會，查明父親死亡的真相……

　　以及，彌補那個為她報仇還為了她......死了的男人。

　　宋楚歌自己都記不清楚，她對他說過什么。

　　他們之間，好像一直都像是陌生人一樣。

　　可是，這一世，不一樣了！

　　宋楚歌明光煥發(fā)的眼眸里，閃爍著星光般璀璨的光芒。

　　突然，門外傳來帶有熟悉節(jié)奏的腳步聲，宋楚歌立即閉上雙眸，裝作從未醒來的模樣。

　　“送你上路！”

　　“你爸怎么死的。你就怎么去死吧！”

　　“我來陪你了?！?p>　　“救命??！”

　　一閉眼，溫雪蕓狠惡的聲音、宮城的喃喃低語，和女傭的呼救聲，就在她腦海中交融在一起，像緊箍咒一樣讓她大腦緊繃，又像無數(shù)根細針，一點一點刺進她心頭。

　　然后仇恨的毒液，順著那密密麻麻，徐徐地滲入她的心間，隨著血液，流遍全身鮮活的血管。

　　她仿佛落盡了無盡深淵，四周一片黑暗，只需要一點微光，她就能拼命地朝著那道光飛奔而去。

　　突然，一陣淡淡的清冽的香味，縈繞在宋楚歌的周身。

　　她的世界，也像是有了光，漸漸明亮了起來。

　　宋楚歌的額頭上不斷地冒出層層冷汗，打濕了臉頰旁的碎發(fā)。

　　絲絲縷縷的黑發(fā)，緊緊貼在鬢角。

　　不知何時，一抹高大矜貴的身影邁入了屋中，在女孩的床邊輕輕蹲了下來。

　　“幸好……”

　　溫熱的大掌握住了宋楚歌冰涼的左手，將她青筋凸顯的白皙手背，緊緊地貼在自己堅實的胸膛。

　　宋楚歌隱隱能感受到對方有力而緊張的心跳，撲通撲通的。

　　她松了口氣，莫名感受到一陣安心。

　　“楚楚，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再次失去你嗎？”

　　低沉的男聲里，藏著顯而易見的慌亂、顫抖與恐懼。

　　宋楚歌就這樣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和他無言地對視著，鼻頭卻莫名酸了，淚珠再次從眼角滾落，浸濕枕頭。

　　她沒有抽回手，只是靜靜地任由宮城牽著。

　　宮城還是她記憶中的俊朗模樣——棱角分明的臉龐，如夜般漆黑深邃的眼眸，泛著絲絲溫柔又迷人的光澤。

　　他戴著金框眼鏡，渾身上下充滿禁欲氣息，卻又散發(fā)出一種孑然孤傲的清貴氣質(zhì)。

　　白色的定制襯衫的領(lǐng)口解開一顆扣子，露出白皙的脖頸，又為整個人增添了一抹性感。

　　幸好，他還是那個他。

　　而不是那個滿是胡渣，因她的離開而厭世頹然的那個男人。

　　宮城就這樣愣在了原地，深幽的墨眸一動不動地盯著宋楚歌。

　　他沒想到楚楚會這么快醒來，然后突然睜眼。

　　看著她冰冷而憔悴的面容，和眼角流下的淚珠，宮城喉結(jié)微動，迅速收回手，緋唇緊抿，深邃的眼眸中斂過一抹自責。

　　“對不起……”

　　是他沒有保護好她。

　　楚楚是因為害怕所以哭了嗎？他很想伸手替她抹去淚珠，但是……

　　“你離我遠點，不準碰我?！?p>　　結(jié)婚時她說的話，他還銘記于心。

　　宋楚歌什么也沒說，只是那么炯炯地盯著他。

　　兩人對視了十余秒。

　　空氣中彌漫著微妙難言的情愫。

　　楚楚為什么一直盯著他？她不是一向都不愿意正眼看自己的嗎……

　　宮城平靜的心被淡淡的驚喜攪成了一團。

　　“我餓了?！彼纬杵降穆曇衾锊刂c點哭意。

　　她打破了沉默，清澈的視線仍然落在宮城的臉上，像是想從他細微的表情中，發(fā)現(xiàn)一絲絲的端倪。

　　再次……從何而來？

　　宮城嘴角仍是平時見他時那般淺淡溫脈的弧度，他站起身來，身材頎長，足夠宋楚歌仰望。

　　“我去做飯?！?p>　　宮城其實很想摸摸她的頭，但是……他忍住了心中的悸動，邁著穩(wěn)健的步伐轉(zhuǎn)身離開。

　　他說的話，宋楚歌都聽到了。

　　他怕失去她。

　　難道，宮城以前失去過她？

　　難道，他也是重生的？

　　會是這樣嗎？宋楚歌清潤的眉頭微斂，腦海中的記憶還有些許混亂。

　　死后，她終于知道宮城是真正喜歡她的……甚至喜歡到了愿意為她付出一切那種程度……

　　死后，她終于知道自己一直相信著錯的人，誤會著對的人……

　　像個十足的白癡！

　　很多事情，很多記憶，直到死亡的那一刻起，才漸漸在她腦海中明晰起來，就像一盞盞漸漸浮出水面的燈火，點亮她整個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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