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德殿上，潯陽令段錦奏道，“啟奏陛下，今有百姓丁小乙狀告鴻臚謝大人之子謝中環(huán)在西南山下圈地百畝建宅，強制百姓簽下賣地契約，丁小乙稍有質(zhì)疑，謝中環(huán)、謝中旋以及謝中冀兄弟便縱人行兇，并親自打罵，致丁小乙傷痕無數(shù)左腿致殘。謝氏兄弟事后不服府衙管制，侮辱打傷差役后揚長而去。此等囂張行徑已經(jīng)引起民怨沸騰，還請陛下圣裁?！?p> 又是這個謝家！
小皇帝一聽就頭痛。
他好脾氣地道，“此事朕也有所耳聞，已經(jīng)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眾卿怎么說？”
朝堂上一片寂靜，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司隸大人顧新環(huán)出班奏道，“京師重地，天子腳下，竟有人目無法紀(jì)，圈地擾民，恃強逞兇，臣以為，如果事情屬實，應(yīng)嚴(yán)懲肇事人，以安民心。”
小皇帝點點頭，抬眼問謝敞道，“謝卿，謝中旋是你的兒子，你怎么說？”
大鴻臚謝敞不緊不慢，施施然出班奏道，“顧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里面還大有內(nèi)情。犬子中環(huán)和內(nèi)侄中旋、中冀是和丁氏有點沖突，但是段大人言之過激了。犬子是買了一塊地，但全部和持地百姓按正規(guī)流程簽了契約，百姓都是自愿買賣，毫無強制可言。只可惜那個丁小乙太貪心了，在與犬子簽了契約之后又坐地起價，毫無理由索要雙倍地價，還恐嚇犬子說不給就要上告。都怪犬子和內(nèi)侄年輕氣盛不禁惡意挑釁和丁小乙動了手，丁小乙便賴上兩個孩子。微臣只道人心險惡，莫過于此?！?p> 段錦氣急，沒想到謝氏兄弟的兇悍霸道在謝敞嘴里竟成了被欺凌的對象。他也不灰心，據(jù)理力爭，高聲道，“如果事情如謝大人所言，令公子與百姓簽定的一畝地二兩銀買斷都是出于自愿了？”
全朝一片寂靜，謝敞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眼瞼肌肉跳動。
這個段錦，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專撿人的痛處踢。
“犬子所買地段光禿貧瘠，少有收成，銀錢多少，大家自有定論。段大人如果不信，可去尋訪一下其余的百姓。如果僅憑丁小乙一面之詞便段大人便誣陷三個孩子有罪，段大人可知說這句話的后果？”
段錦長躬身道，“陛下，土地是沃是貧，陛下遣人一問便知。至于段大人所說的后果，段錦孤家寡人，只知道天道公理，不怕有人恐嚇。”
“你，你竟故意曲解吾意？”謝敞氣得胡子都要翹起來，瞪著段錦的眼睛有銅鈴大。
小皇帝喝道，“好了，都住口吧?！?p> 謝敞和段錦都住了口低下頭，暗地里恨得牙疼。
小皇帝看向太尉謝江，問，“太尉是什么意見？”
謝太尉肅然道，“既然雙方各執(zhí)一詞毫不退讓，陛下可派人調(diào)查取證，屆時孰是孰非，是對是錯，一目了然。”
小皇帝點點頭，問顧新環(huán)和段錦，“顧卿，段卿，你們怎么說？”
二人事已至此，也不好再有意見，只得道，“臣等聽候陛下安排?！?p> 小皇帝欣然道，“如果大家都沒意見，便如太尉所言查證即可。御史中丞廷尉府何在？”
杜正氈和劉潛忙出班施禮，“臣在?！?p> “這件事就交給你們兩個，盡快給朕一個答復(fù)，給百姓一個答復(fù)?！?p> “是，陛下，臣等遵旨?！?p> 下了朝，小皇帝氣憤地進(jìn)了嘉德宮，一進(jìn)門就氣呼呼地嚷道，“氣死朕了，氣死朕了?！?p> 小皇帝氣呼呼地推門而入，正在看書的馮貴人忙聞聲而起，施禮道，“參見陛下。”
小皇帝雖在氣頭上，卻還是很體貼地走過去扶起她，“沒有外人，素兒不必多禮?！?p> 馮素謝了恩，關(guān)切地問，“陛下何事煩心？”
小皇帝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馮貴人連忙給他倒杯茶并用口吹涼，覺得不燙了，便雙手遞給他。
小皇帝接過茶一飲而盡，怒氣沖腔而出，憤憤地道，“素兒沒看到朝堂上謝氏一黨那囂張的樣子，真是氣死朕了。兩個月前泓陽郡郡守空缺，太傅大人為朕舉薦剛正忠直的廷尉丞郭硯生，太尉一黨硬是扯出一大堆理由推薦了一個什么謝秀廷。那個謝秀廷什么玩意兒啊？一個前鹽令丞，先帝在時貪污了大筆錢財，為了逃避先帝的懲罰才主動辭官，竟被太尉說成因病請辭。還有他明明在潼關(guān)城欺壓豪橫，硬被大鴻臚說成什么享譽百里，為民之表率?！?p> 小皇帝越說越氣，竟指著柱子罵道，“這些個混帳家伙，欺朕年輕勢弱，他們仗著太后和太尉撐腰，一味阿諛奉承，竟能把黑的說成白色，把奸說成忠，就連今日朝堂上段錦彈劾謝氏兄弟恃強凌弱，圈地傷民，也能被他們說成無辜受害大喊冤枉。杜正氈和劉潛口上答應(yīng)去查，其實又是一個有頭無尾的怪圈。真是氣死朕了。”
馮貴人何等聰明，立刻明白了什么事。思忖一陣，她溫和地規(guī)勸道，“陛下是天之驕子，定有飛龍出淵的一日，又何必急在一時，空自生氣？”
小皇帝還是忿忿地，喝道，“難道朕要任憑他們胡作非為，顛倒是非黑白？這樣下去，朕怎么對得起千里江山，萬千子民？”
馮貴人默然，思忖一陣走過去，輕輕握住他的手，柔聲道，“陛下這些年韜光養(yǎng)晦，來勤奮異常，距離這一日還會遠(yuǎn)么？”
小皇帝聽了一怔，繼而龍心大悅，哈哈笑道，“朕聽了這許多的奉承話，唯有素兒的褒獎最是真心。好，就讓他們再得意一時，朕有苦頭讓他們吃。”說到得意處朝馮貴人臉上香了一個。
馮貴人想不到他說來就來，一時不察，惹得滿面嬌羞，玉面緋紅，嬌嗔道，“陛下——”
小皇帝看得心猿意馬，正要上下其手，馮貴人溫婉地道，“陛下，先看奏章吧，臣妾給你預(yù)備些點心?！?p> 每每是這樣，不看完奏章，素兒是不會被他得逞的?？稍绞沁@樣，他越愛往嘉德宮跑。要不是馮貴人經(jīng)常往外趕他，真想天天膩在這里。
小皇帝這次不依，對她道，“這點小事交給玉兒去做，朕需要你的安慰。這樣吧，不如你來幫朕研墨。雖說你的墨研得不太好，可是朕喜歡?！?p> 馮貴人無奈，只得同意。對他道，“那臣妾去交待一下。”
“好，你快去快回?！?p> 馮貴人出了屋子，小皇帝看著門口喃喃道，“慕容，你這個家伙，什么時候才回來?。磕汶y道早就猜出朕急需你出現(xiàn)，所以才故意拖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