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長負責制帶來的好處,不是可以把工廠搞活,而是讓廠長們徹底失去了約束,為所欲為,甚至厚顏無恥到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地步。
劉廠長一番高論,差點讓陶潔當場吐了。
“我有對象?!碧諠嵳f。
劉廠長就是一愣,立刻問:“誰呀?前幾天你還沒有呢,這一會兒工夫就有了?”
“才找的?!碧諠嵳f。
“那你說是誰,我認識不認識?”
陶潔正在猶豫,該不該把高崎說出來?就看見高崎進了工房,徑直沖著他們走過來了。
劉廠長發(fā)現(xiàn)陶潔的目光看向他身后,就知道有人過來了。
他直起身體一回頭,一個高大的身影已經(jīng)站在他面前,把他給嚇一哆嗦。
“你不去干你的工作,圍著陶潔轉(zhuǎn)干什么?”高崎冷冷地問他。
要換做是別人,劉廠長恐怕早就暴跳如雷了。
一個普通工人,竟敢這樣質(zhì)問他一個分廠廠長,這簡直就是要造反!
可問他話的是高崎,全唐城量具有名的狠人。
“我和陶潔探討點生產(chǎn)上的問題。”他還是耐著性子回答了高崎。
“探討生產(chǎn)問題,你找當官的。陶潔一不黨二不團,你和她探討什么問題?”
劉廠長就不高興了。
“哎,高崎,我一廠之長,和誰探討問題,還得經(jīng)過你批準嗎?”
高崎就冷冷地說:“你和別人探討問題,我不管。和陶潔,不行!”
劉廠長就讓他給氣笑了說:“這分廠誰是老大,誰說了算?嗯?你什么時候變我的領(lǐng)導了?還命令起我來了,真是笑話!”
高崎的臉就黑了,眼睛瞪起來,看著劉廠長,一字一句說:“劉群生,我告訴你,別人怕你,我不怕!你家在哪里,老婆孩子是誰,你爹媽在哪,我都知道!”
劉廠長迎上高崎的目光,明顯就有些心慌。
“高崎,你,你想干什么?”他結(jié)巴著問。
“不干什么,”高崎說,“趕緊給我滾蛋!以后再敢來騷擾陶潔,當心我打斷你的腿!”
劉廠長也火了,聲音就高了。
“高崎,我告訴你,我不是小混混,有本事你動我一下試試!”
他這一聲喊,工房里臨近磨床的工人就聽見了,紛紛停了機器,工房里的噪聲一下子就小了很多。
高崎冷眼打量他一會兒,嘴角微微一撇說:“在我眼里,你還不如個小混混!我最后說一遍,趕緊給我滾,以后不許再來騷擾陶潔。要不然,打你是輕的,我連你家都敢給你抄了,你信不信?”
劉廠長信。老摩托的家他都敢抄,還在乎他一個小小分廠廠長的家?
剛才高崎提他的家人,明顯就有威脅他的意思。
這個狠人,可是說的出來就做的出來。
劉廠長說話的語氣就明顯軟了。
“陶潔和你什么關(guān)系呀,用得著你操心嗎?”
“她是我對象!”
高崎這一嗓子,周圍的人就都聽見了,一齊露出了驚訝的目光。
劉廠長也傻了。
如果高崎說的是真的,他還就真敢揍他。老摩托他都敢揍,追得那小混混圍著廠房,兔子一樣逃命,這個他是親眼見識過的。
如果這事是真的,他以后還真就不敢騷擾陶潔了。
他正想再說話,跟陶潔證實一下呢,高崎就又冷冷地對他開口了:“你是打算自己走呢,還是讓我薅著你襖領(lǐng)子,把你給扔出去?”
劉廠長沒再猶豫,立馬就轉(zhuǎn)身走了。誰都怕和惡人糾纏。
在他眼里,高崎不僅是狠人,還是惡人。連他老婆孩子爹媽的主意都打,不是惡人又是什么?
劉廠長走了,陶潔才從驚嚇里清醒過來,沖著高崎喊:“你得罪了他,將來會吃虧的!”
高崎根本就拿這個沒當一回事,對她說:“不怕。這種惡人,天生就欺軟怕硬。惡人就得惡人纏!他敢讓我吃虧,我就敢要了他的命,一命抵一命,咱看誰的命值錢!”
陶潔就急了,早忘了這里是工房,拉著高崎的胳膊說:“他會打擊報復咱們的!咱們本來工資就不高,他再使點壞,咱們將來拿什么買房結(jié)婚?。俊?p> 這句話親口從陶潔嘴里說出來,大家聽到了,這才相信,高崎說陶潔是他對象,這話是真的。
怪不得他會和老摩托拼命!這倆人是什么時候好上的,平時怎么一點跡象都沒有呢?
“他不敢!”高崎對陶潔說,“他敢讓咱們吃不上飯,我就敢上他家吃飯去!放心吧,他以后不敢再欺負你了。”
直到這時候,陶潔才發(fā)現(xiàn),周圍的機床早就停了,大家都在不遠處看著她和高崎。
她的臉一下子就變得通紅,趕緊低下頭對高崎說:“你趕緊回去吧,大家都看著呢!”
“噢。”高崎答應一聲,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回來!”陶潔又喊住他。
他乖乖回來了,重新站在陶潔身邊。
“不許去買彩票!”陶潔說。
“噢,不買,你放心。”高崎就答應她。
“走吧?!碧諠嵱终f。
高崎這才乖乖轉(zhuǎn)身走了。
從此,兩個人的關(guān)系,就在全分廠公開了。
高崎知道,陶潔相中他,就是因為他可以保護她。
上一世的時候,是沒有高崎恐嚇劉廠長這一段的。他們的關(guān)系,也一直保著密,直到兩個人要結(jié)婚了,大家才知道他們是一對兒。
但現(xiàn)在的高崎,已經(jīng)不是當年的高崎了。
他知道,打陶潔主意的,不只是老摩托一個人。
他清楚地記得,結(jié)婚以后,陶潔對他說過的故事。
上一世,他沒有問出來那個領(lǐng)導是誰來,這一世,他可以通過自己的觀察,來親自弄明白,是哪個家伙,敢打他妻子的主意?
他敢那樣對付劉廠長,也不是沒有根據(jù)。
分廠大下崗的時候,劉廠長把一個屬于分廠職工的,長期不上班的小混混,也劃進了下崗名單。
于是,這小混混就天天喝了酒,腰里別兩把斧子,去劉廠長家里,往他家飯桌上一坐,等著開飯。吃飽了往他家床上一躺,直到把他們?nèi)医o折騰個精疲力盡,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如此折騰了三天,劉廠長就親自去總廠勞人處,從下崗名單里,把那小混混的名字,給劃掉了。
那小混混比起老摩托他們來,還差著行市呢。
如今他高崎的名聲,比起那個小混混來,可高著不止一個檔次。
這可不僅僅是因為他打過老摩托,和他手下那四個小混混。
人的名樹的影。
高崎打了唐城量具最出名的小混混老摩托以后,就有不少人想跟著他混。
可是,高崎不當混混,他也瞧不起那些混混。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在唐城,也有幾個高崎這樣的,心里懷著正義的厲害人物。
市電機廠的岳帆,小時候練過武術(shù),得過全省的武術(shù)冠軍,好打抱不平,為此也沒少惹事,在唐城有一號,混混們也怕他。
岳帆不知怎么就聽說了高崎的事情,找到唐城量具,要和高崎交朋友。
一頓酒喝下來,兩個人脾氣相投,就成了朋友。
岳帆還有兩個好弟兄,沒多久他們就都成了好朋友。
那個時代,好多年青人,都有著替天行道的幻想,他們都有兩下子,也都有武俠情懷。
他們亦正亦邪,事沒少惹,架也沒少打。高崎還跟著岳帆學過武術(shù)。要不然,這一世打老摩托趙國棟,他不會那么干凈利索,穩(wěn)準狠。打那五個跟著老摩托的小混混,直接就是砍瓜切菜。
他的兩根短棍,就是他后來成名的兵器。以他后來的本事,打幾個不入流的小混混,直接就是殺雞用牛刀。
重生回來的高崎,本身就帶著成名以后的霸氣,保衛(wèi)處副處長老岳看見他都嚇一哆嗦,就足以看出,他不是一般人了。
都知道帝都的混混和“老炮”,是因為那部就叫“老炮”的電影,和反應過去軍隊大院生活的電視劇。
其實,不止帝都有混混和“老炮”,那個時代,其他城市也有,起碼唐城就有。
岳帆、高崎他們,不是真正的混混,卻比混混還狠,更敢拼命,混混們都怕他們。
據(jù)說港島那位向總,在帝都招搖,就曾經(jīng)惹到過帝都像岳帆、高崎這樣的老炮,被一路追殺回港島。
可見,他們做事,比混混要厲害的多。
岳帆在十幾歲的時候,就在唐城小有名氣了,做為唐城本地人的劉群生,不可能不知道岳帆。
而這時候,岳帆已經(jīng)多次來唐城量具找過高崎,高崎已經(jīng)和岳帆這個更讓人害怕的狠人,成為朋友了。
后來,陶潔沒了,高崎也就只剩下兩件事情,喝酒和打架。
喝酒是因為放不下妻子,只能以酒麻痹自己。打架是為了行俠仗義。
再后來,岳帆進去了,高崎帶著弟兄們,為他奔走呼號。
岳帆還是死了。高崎帶著弟兄幾個,親自為他抬棺,送葬的有上千人。
送葬的隊伍浩浩蕩蕩,穿城而過。那個事件,轟動過整個唐城。
再后來,高崎也死了。唐城的老炮,從此衰落。
這些事情,高崎不會讓陶潔知道,怕她擔心。
連小混混都怕的劉群生,不怕高崎才怪。
因為這一件事,高崎和陶潔的關(guān)系,大家也就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