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崎是經(jīng)歷過喪失愛妻的悲慘的,也經(jīng)歷過失去朋友的心痛。
所以,他不會有更多的需求。
只要這些不再發(fā)生,不再去經(jīng)歷,那就是幸福。
平平淡淡才是真。
如果一輩子就可以這么過下去,他就很知足。
幸福的日子總是會過去的很快很快,一晃的工夫,2001年也進入了尾聲。
大街上,開始掛各色的小旗子,街邊的樹上,工人們正在掛一種全新的霓虹燈。
一根白色的電線,連著許多的小燈泡,通上電一閃一閃的,各種顏色都有。
據(jù)說,那些燈泡,已經(jīng)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燈泡,而是發(fā)光二極管制造的,省電還耐用。
高崎好像聽說過這個東西。
不過,以后還會有比這更好的,跟個透明塑料管子似的,里面裝了一個個五顏六色的燈泡,更漂亮。
那種更漂亮的,他是見過的。只是現(xiàn)在還沒有,這種電線連著的就算最好的了。
胡麗麗就相中了這種霓虹燈。她就跟高崎商量,是不是可以買一些這種霓虹燈,把服裝店也裝飾一下?
高崎不管店里的具體事務(wù),只要胡麗麗覺得需要,買就是了。
胡麗麗正在籌劃著年底的大促銷活動,打算把一年的積壓服裝,利用這個年前最好的銷售時間,盡量都賣出去。
她有許多的奇思妙想,比如在商店里設(shè)立反季節(jié)服裝區(qū),折價促銷區(qū),等等。
她的折價促銷,也和別人不一樣,新舊貨都精心進行了組合搭配。
總之,就是要給顧客預(yù)設(shè)好多銷售思路的引導(dǎo)方法,讓顧客按著她設(shè)計的思路走,主動買走那些積壓貨。
為這個,她還專門對四個營業(yè)員進行培訓(xùn),現(xiàn)場演示應(yīng)該怎么讓顧客把舊貨買走,設(shè)計了許多的關(guān)鍵問答模式,讓大家都記住,并能熟練運用。
胡麗麗只有高中畢業(yè),卻在商場里積累了十多年的銷售經(jīng)驗,對顧客心理摸的透透的。
有時候,人的學(xué)問,真的不可以用學(xué)歷來衡量。
據(jù)陶潔說,胡麗麗很有才,和她一樣,都挺文藝,喜歡唐詩宋詞,還能看懂文言文的長篇文章,比如八大家的散文,還會工筆畫,可謂多才多藝。
所以,兩個有著十多歲年齡差異的女人,竟然成了好朋友,時常在一起說話聊天,探討詩詞歌賦。
探討這些的同時,也聊別的。陶潔也從胡麗麗那里,學(xué)了好多的社會經(jīng)驗和商業(yè)經(jīng)營理念,進步不少。
高崎不懂陶潔說的這些所謂文藝,他也不喜歡陶潔的文藝,那玩意兒太折磨人。
你忘記一個重大節(jié)日,沒什么表示,她心里都會暗暗傷心,又不告訴你為什么,讓你自己來猜。
他覺得,陶潔這一點,著實太累人了。
也不知道胡麗麗她老公是怎么受得了她這些文藝的?
不過,這文藝用在經(jīng)營上,就常??梢耘鲈S多別出心裁的主意來。
過去的店主夫妻,對胡麗麗太小氣了。胡麗麗干好了自己的工作,店里其他事情根本不會操心。
高崎不一樣,他把什么都交給胡麗麗管著。店里掙多少錢,胡麗麗知道。他給胡麗麗的錢,基本就是店里盈利的三分之一。
至于為什么給她三分之一,他也說不出個什么道理來。
陶潔也不是真摳。高崎定的這個規(guī)矩,她接過賬目來以后,還是沒有更改,甚至計算更精確了。
水餃館沒有她師傅兩口子,指望她肯定一分不掙,也辦不起來。水餃館她是和師傅二一添作五的。
所以,高崎定下給胡麗麗三分之一,陶潔也沒覺得多。
沒有胡麗麗,服裝店一樣沒有這么好的利潤,沒準(zhǔn)早讓高崎給造關(guān)門了。
這就是感恩。
兩口子雖然不懂什么高深的管理理論,可是懂得感恩。
能做到他們這樣對待下屬的老板,恐怕還真不多見。
好多善于打小算盤的老板,絕對會覺得這兩口子是傻子??烧嬲纳底?,恰恰是他們自己。
舍不得付出,就留不住真正的人才。最終,他們也就是一輩子做小買賣的命。
高崎不是真傻。兩世為人,又在社會上闖蕩許多年,見多了人情世故,悲歡離合,見多了盛久而衰,也見多了各色人等。
他識人的本事,絕對出類拔萃。
胡麗麗,他可以放心用她,因為這人和陶潔一樣,知道感恩,心存善良。
蔣師傅,他也可以放心和她合作,因為他們都是有良心的人。
還有岳帆,別看他一天到晚打打殺殺,可他一樣有良心。
而這個社會上,有良心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
那個和女朋友一起去開發(fā)廊的劉進,不到一年,就賠光了本錢。也曾仗著和高崎在一個班組待過,關(guān)系不錯,他還曾經(jīng)承認過高崎是他師傅,跑來找高崎借錢過年。
高崎一分不借。
這種人,投機取巧,總是想發(fā)大財。為了錢,什么缺德事情都敢做。
這種人,他直接不交。
這個世界,天上不會掉餡餅,機會總是留給有準(zhǔn)備的人。
沒有超乎常人的本事和技能,沒有超乎常人的努力,輕輕松松就可以掙到大錢,那就只有騙子了。
就算騙子,你還得好好鉆研騙術(shù)呢,要不然人家憑什么上你的當(dāng)呢?
劉進這種人,心里的邪術(shù)多過正道,壞水多過良心,高崎才不會同情他。
他不是個盲目發(fā)善心的人。不需要發(fā)善心的時候,他比任何人都狠,一點情面不講。
成功把買賣做起來,一是因為他有那些銀元做成本,二是他是社會高哥,沒人敢眼紅他的買賣,敢來搗亂。
然而,更重要的一點,還是他兩世為人,見慣了世間滄桑,有著超高的識人和用人的本事。
胡麗麗把服裝店當(dāng)成自己的店來經(jīng)營,就把自己最大的本事和專長,都使出來,發(fā)揮了最大的能動性。
指望高崎自己,他就是超水平發(fā)揮,也經(jīng)營不了服裝店。
人總是各有專長的。
胡麗麗、蔣師傅和岳帆,只要有一個不是他心里的,和他一樣的人,這買賣也就做不起來。
同樣,他也不會對他們發(fā)善心,那樣去對待他們。
善于識人和用人,恐怕就是高崎的專長了。
唐城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原來分廠的調(diào)度孫繼超,好好的大早上給高崎打一個電話過來,問他有沒有時間,他想找他說點事情。
今年的雪下的有點晚,快到十二月底了,才飄飄揚揚落下來,把整個烏煙瘴氣的城市,包裹在一片潔白里面。
從城里往唐城量具去,是一路上坡。雪下的很厚,出了城區(qū),再往前走,公路上的車少了,就沒法把積雪融化掉,路很不好走。
到接近唐城量具那一段,公路就直接看不到,全是雪了。
高崎不想在這樣的天氣里,去唐城量具。
雪這么厚,誰知道公交車還通不通?騎自行車過去,晚上回來,路面上了凍,沒準(zhǔn)兒就得摔跟頭。
他就跟孫繼超說,要是事兒不重要,就改天說吧。等雪化了,他去唐城量具找他。
孫繼超說:“今天禮拜天啊,我昨晚回城里我媽家住著了。”
高崎這才知道,今天是禮拜天。
不上班了,對他來說,哪一天都一樣,早就不去記禮拜幾了。
“你要沒事兒,我就去找你,咱們可好長時間沒在一塊兒喝酒了。”孫繼超在電話里說。
高崎不敢喝酒,陶潔不讓。
可孫繼超就在城里,他不去和他見面,總是不太好。
在廠里的時候,他和孫繼超的關(guān)系還算不錯。老摩托帶著人打傷了他的那一回,也是孫繼超帶著人,把他給送到廠醫(yī)院的。
他就和孫繼超約好了,上午十點,孫繼超到他家里來找他。
孫繼超他媽家,老人加上老婆孩子,鬧哄哄的,沒法說事兒。
高崎這里,陶潔九點以前準(zhǔn)走,就剩下高崎一人在家。想去店鋪里看看也行,不去也耽誤不了什么事兒。他就決定,還是讓孫繼超來他這里。
早上小兩口在家里吃著早飯,高崎就告訴陶潔說:“孫師傅中午要過來玩,咱們得留他吃飯,你最好能回來一下?!?p> 陶潔就埋怨說:“水餃館里那么忙,我哪兒有時間回來呀?你和孫師傅去外面吃不行嗎?”
高崎說:“行啊,肯定行?!鳖D一下又說,“就是,我們平時在廠里,一起吃飯都要喝幾盅的。”
陶潔立馬明白高崎的意思了。
“不許喝醉,只許喝一杯!”她立刻下令。
陶潔說什么,高崎都點頭。
陶潔就知道不對了。
只要允許他喝酒,她又不在跟前看著,他說喝了多少,還不就是多少?
你說只許他喝一杯,他喝醉了也就一杯。一大搪瓷缸子,那不也叫一杯嗎?
陶潔就嘆口氣,能回來還是回來吧。
孫繼超是她過去的領(lǐng)導(dǎo),到家里來,不讓高崎陪著人家喝酒說不過去。
她回來了,坐在一邊看著高崎,高崎才不會喝太多酒。
吃了早飯,陶潔拿起碗筷去廚房,高崎就趕緊攔著她。
“我來刷,你去上班吧。”他把碗筷接過來,囑咐她說,“路上有雪,別騎車了,打車過去。”
陶潔才不肯打車。從家里到店鋪,總共不到三里地,走著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