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要吃點什么？”
標(biāo)準(zhǔn)的問候語，這已經(jīng)成為了職業(yè)習(xí)慣，甚至都不會管對面來的到底是什么。
而今天來的客人，高高大大，安生一米八的身高卻只能到它的腰那個地方。
抬頭看過去，客人的面部看不清楚面容，卻能清晰看到兩只巨大而猙獰的眼睛。
它手中舉著一柄紅傘，身上的衣裳是灰白色，周圍散發(fā)著一陣陣的冷氣，讓人有些壓抑。
“有……魚嗎？”
不過讓人出乎意料的是這位鬼部的客人的聲音卻是跟身形完全不搭的小氣，甚至可以說有些秀氣。
“我看看?！?p> 安生轉(zhuǎn)過身看了一眼冰箱，回頭輕聲說道：“不好意思，只剩下一點鱈魚了，可以嗎？”
“可。”
“請隨便坐?！?p> 顧不上吃飯的安生把冰箱里的新鮮鱈魚拿出來，拆開外頭的包裝用廚房紙擦去上頭的水和霜，再在上頭細(xì)密的抹上了一層黑胡椒干羅勒葉的混合粉末和一些顆粒比較大的海鹽開始腌制，幾種調(diào)料都不算多，主要是可以讓魚肉的味道層次更加豐富。
在他開始用小火炙烤平底鍋時，黑貓突然躥了上來，上下打量著面前這個高大無比的鬼部住民。
“新來的哦？”黑貓剛吃了紅燒肉，嘴角還殘留著醬汁，它一邊舔著舌頭一邊繞著這個大塊頭來回走動：“以前沒見過嘛?！?p> 那個高大的鬼雖然看不清表情，但當(dāng)黑貓靠近他時下意識的后仰卻讓人能清晰的感覺到它的不安。
“小東西不要怕，來跟叔叔聊聊。很久沒看到僵了，現(xiàn)在到處都是鋼筋混凝土，你還能成僵，好厲害呀?！焙谪堧m然看不見表情，但只要是個人都能從它的語氣里聽出戲謔：“說說看，你什么時候成形的？叔叔我呀，最愛吃僵，你要聽話一點，不然……”
它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安生拎住后脖子皮扔到了遠(yuǎn)處，接著安生不好意思的對這個高大的鬼說道：“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它就是這樣的?！?p> “嗯……有點可怕?！?p> 安生搖著頭開始把已經(jīng)用錫紙包裹好的魚肉放到了平底鍋的上頭，聽到里頭滋滋的聲音后，他就蓋上了蓋子轉(zhuǎn)到了小火。
在等待溫度讓魚肉發(fā)生變化的時候，他再次端起了碗開始吃飯，而那個高大的鬼則一直好奇的盯著他瞧。
“您不害怕我嗎？”
安生抬起頭看了看他，吞下了嘴里的飯后才說道：“為什么？”
“因為丑。”
安生仔細(xì)端詳了它一陣，然后搖搖頭掀開鍋蓋給鱈魚翻了個面，繼續(xù)坐在了高腳凳上沒有說話，只是笑。
如果因為丑就要被害怕，那這個世界不知道會出現(xiàn)多少可怕的東西，許多人都在嘲笑和疏遠(yuǎn)丑陋，但卻是沒有發(fā)現(xiàn)其實丑陋本身并不是可怕的原因。
所以當(dāng)面前的這個自卑者問自己為什么不因為丑而選擇恐懼的時候，安生其實是沒辦法回答的。
因為世上一切的丑陋，都只是讓這個世道顯得更加丑陋。不管是卡西莫多還是弗蘭肯斯坦的縫合怪。
“我又不跟你一起洗澡?！?p> 一句俏皮話讓面前的僵愣了許久，然后才輕聲道了謝。
魚在鍋中發(fā)出滋滋的尖銳聲響，那是水蒸氣沖破錫紙包時發(fā)出的聲音。
“你喜歡老一點還是嫩一點？”
“都可以。”
廚師和客人的對話不需要多么有哲理，他們只是一個供與求的關(guān)系，安生的飯店設(shè)立的目的也正是這樣，他不是懲戒者也不是擺渡者，他只是一個供給者，將世上尚有的溫存?zhèn)鬟f給那些心中有苦的人。
飯館里燈光溫存，既不顯得昏暗也不顯得刺眼，這是獨屬于鬼部的光，而所有各部中，屬于生門的光反而是最為陰沉的。
“?！?p> 外頭的迎客鈴再次響起，安生坐在那里抬起頭：“歡迎光臨?！?p> 這次走入的是一個體態(tài)妖嬈的女子，如果不仔細(xì)看，她跟任何一個美麗的三十歲上下的女人都沒有區(qū)別，但如果仔細(xì)看來，她其實沒有雙眼，取而代之的是一對黑漆漆的眼眶，眼眶中燃燒著油綠的幽火。
“今天有新客哦？”
“嗯。”安生應(yīng)了一聲：“想吃什么。”
“老規(guī)矩，別人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边@女人看向身邊那個高大的東西，頗為大氣的問道：“小子，你吃的是什么？”
“是……是魚……”
“看著挺大的塊頭，這么小心翼翼，姐姐又不會吃了你?！蹦桥訙惿锨?，趴在吧臺上看著安生，露出半個豐腴的胸部：“好弟弟，姐姐要吃也只是吃你?！?p> 話音剛落，黑貓突然跳了上來，弓著背，尾巴已經(jīng)炸開了毛，甚至連聲線都變得沙啞渾厚：“想試試是誰吃誰嗎？”
“不不不……方相大人別誤會，我說的吃不是你理解的那種吃啦。”那女人明顯被嚇到了，連忙擺手：“是只有女孩子才知道的吃啦?！?p> 安生的臉都有些紅了，他無奈的搖頭笑著，再次從冰箱里拿出一塊鱈魚：“香煎鱈魚，跟前一位客人一樣。”
“好啦好啦，你做就是了，你怎么做姐姐都喜歡?！蹦桥舜蟠筮诌值模骸皝?，給鳥姐上一杯酒?！?p> 安生點頭，轉(zhuǎn)身取來一個杯子并拿出了一瓶品相很好的竹葉青，再從一個小盒子里取來了一小撮似乎是毛發(fā)似的東西放在爐灶上燒成了灰燼加入到了酒杯中。
“還是安生弟弟懂我口味?！边@個女人撐著下巴坐在那：“要是姐姐我啊，早幾百年碰到我安生弟弟，可能就不會變成這個鬼樣子了，豁出命去我也要跟安生弟弟在一起的，到時候姐姐教你當(dāng)一個成熟的大男孩。”
“姑獲鳥，我給你第二次警告?！焙谪堅谂赃呣D(zhuǎn)悠著：“再使用誘惑性語言，我就要上報了。”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迸死^續(xù)撐著下巴，悠悠的嘆了口氣：“死貓，真的不招人喜歡?！?p> “你以為你招人喜歡？鬼東西整天就知道欺負(fù)安生老實，你有本事跟我說這些啊?！?p> “什么叫欺負(fù)安生老實？死貓你說清楚一點，我這是特別喜歡安生弟弟，不行嗎？真的該你四五千年都找不到個伴?！?p> “滾滾滾滾滾！”黑貓氣得側(cè)過了頭：“別逼我吃了你?！?p> “哈哈，這里可是安生弟弟做主，你也不過就是個小寵物，只要安生弟弟不說話，你也敢？”
“你試試我敢不敢??？”
“試試就試試，誰怕誰？”
雖然嘴上硬，但這個漂亮的大姐姐卻始終還是忌憚黑貓的，兩個都不是很正常的家伙吵成了一團。
而安生卻根本不搭理他們，只是把錫紙里的魚拿了出來，放在裝有熱黃油的鍋里開始煎制。
黃油的溫度不能過高，所以要小心的處理火候，一邊煎制還要不斷用勺子把黃油淋在魚肉上，直到兩面都出現(xiàn)褐色的痕跡并且香味撲鼻時才關(guān)上了火。
利用鍋里的余溫，安生將一些白酒倒入到了鍋里，等到酒香撲出時，再放入白胡椒、一勺蜂蜜、一點醬油和一點點粗鹽粒，開火把汁液收到稍微粘稠一些就關(guān)掉，并把魚裝入盤中放在了之前那個大高個面前。
“哇……這也太好看了吧！”奇怪的大姐姐看著身邊的菜肴：“不行了不行了，安生弟弟，快點給我做一份！”
“好?！卑采D(zhuǎn)過頭再次如法炮制起來。
等到開始進(jìn)入錫紙包階段時，安生突然抬起頭問道：“最近還有看到那個小姑娘嗎？”
“沒了，應(yīng)該是過了橋。怎么？還念著她呢？她是生魂，不能久留，別想了。而且她有什么好的，有你鳥姐這么棒嗎？”
安生輕輕搖頭：“她不是說心愿未了嗎？”
“心愿未了的多了去了，活了一世有幾個能是把心愿都了結(jié)了才去下輩子的？你們生門的人，就是矯情?！兵B姐抿了一口酒：“就連我不也是帶著遺憾的么？”
“孩子找到了么？”
“沒有?！兵B姐輕輕搖頭：“可能他早就去了輪回吧，但這不重要，我能等，遲早有一點能見面的?！?p> 安生點了點頭便沒有再說話了，而那女人轉(zhuǎn)過頭看向旁邊靦腆的大高個：“說起來，你這為什么成僵的？有個說法沒有？這東西要不是人為加工的，基本上不可能自然生成?？墒沁@個年代了，誰還加工尸體啊?！?p> “我……我??？”那個大高個靦腆了一陣，仰起頭說：“我其實……是在等一個人或者說等一個機會?！?p> “不用想，就是在等個女人唄。你們這些小年輕啊，整天為情所困，還等……如果真那么好等，我也不至于等幾百年了?！?p> “我要報仇?！?p> “哦？”鳥姐興致一下子就高漲了起來：“報仇好啊，來來來，你要說這個我就有精神了。”
安生抬頭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安心的處理自己手邊的食材。
“想報仇可太難了，人間事有人間法，鬼部嚴(yán)格禁止去生門?！焙谪埍犻_一只眼睛說道：“別讓我為難，不然我真的要處理你的?！?p> “我不甘心?！?p> “別理這臭貓，來跟姐姐說說你的故事，姐姐最愛聽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