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徑兩尺有余的大鐵鏊子在唐朝可不多見,光生鐵就能打造十數(shù)戶人家的田間用具,秦叔寶在軍中待久了,或許不以為然,拿來演練馬槊,李君羨卻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寶貝。
這塊鏊子回崇賢坊后,奴仆將原本被秦叔寶馬槊戳地凹凸不平的表面,已經(jīng)稍微敲平,攤煎餅或許不行,但用來鐵板煎肉,那是相當完美。
“定方兄不是想結識我府上賓客嗎?今日就坐在這塊鏊子前,寸步不離,邊吃邊為賓客煎肉,一來二去,總能混個臉熟?!?p> “這活深得我心,虧五郎想得出來!”
欣喜中,蘇定方尋來一石墩,正要上手,圓溜溜的眼珠子上下翻動,臉頰羞紅道:“不瞞五郎,我這人只會吃不會做?。 ?p> 回身看了看向大廳涌去,欣賞程知節(jié)提刀斫膾的一眾賓客,李君羨提來一罐芝麻油,用沾布抹了幾層油,先潤一潤鏊子表面,鏊子三足下可容生火,碳火砰砰作響,生鐵傳熱本就快,不傾片刻,鏊子表面略有芝麻油的香味飄出,一塊刀背厚的羊肉放上去,頓時滋滋冒油。
只一個翻面,羊肉原本的香味已然逼了出來,蘇定方當下口水直流,待李君羨抹上昨日緊鑼密鼓調(diào)制的醬料,煎烤之中,羊肉與醬料充分結合,香味勢不可擋,充斥口鼻,讓人欲罷不能。
一旁正在烤肉串的王子們嗅了兩嗅,煞時如餓狼一般撲了過來,見狀,蘇定方出手疾如迅風,一把搶過只有七成熟的羊肉,也不嫌燙舌,一口塞進嘴里,嘶哈中,大呼過癮!
“還沒灑芝麻胡椒呢!”李君羨忙遞上一碗清水,生怕他就此不能開口,那可就罪過大了。
言罷,又喚來奴仆,也取了兩罐醬料與一眾王子,好生相勸,烤肉串亦能涂抹醬料,只是肉塊切地大了些,待稍熟些,涂蜂蜜還是涂醬料,全憑喜好,眾人這才又回到了烤架前,焦心等待。
但見圍在鏊子前的蘇定方如獲至寶一般,連連擺手:“就這般簡單,我已學會了,五郎快去招呼賓客,今日這塊鏊子只屬于我一人!”
“可別賓客還沒吃,定方兄先過足癮了!”
“在所難免!快走,快走!”蘇定方一個勁地催促,手中還不忘添上新肉。
只是李君羨還沒走幾步,饞嘴的貓兒又疾呼他回去,幾度欲言又止,這才羞澀耳語道:“不瞞五郎,我賦閑許久,早已不認識朝中公侯,更別提三公六部九卿了,能不能找個機警的奴仆在我身旁提點一二。”
古人蓄須后,若臉型身材相似,很難認出,只能憑服飾或是舉止窺得一二,上次李君羨差點將太常寺卿認作侍中魏徵呢,更何況蘇定方這些年打交道的都是平級或是低等級的武官,而且公侯大多都被派往外地,一年也就回長安一次,蘇定方不認識也在所難免。
只是就今日這架勢,崇賢坊的奴仆還不夠用呢,哪來的機警之人與他作伴?思量中,李君羨余光瞥見了烤架前,優(yōu)哉游哉的裴行儉,不由脫口道:“找你徒弟?。 ?p> 言罷,才覺矢口,好在此時碳火與人聲吵嚷,蘇定方聽得不甚清楚,卻也順著李君羨的目光發(fā)現(xiàn)了劍眉英目、面若冠玉的裴行儉,上下打量一番,輕聲問道:“這位可是你那位儀表堂堂的侄兒李義表?”
我倒想呢,只是你二人才是鴛鴦蝴蝶命,今日不妨就促成你師徒二人的姻緣吧:“這位乃是新晉升的長安縣縣丞,由圣人特意囑托良相房玄齡親自調(diào)教,可是新一輩中的佼佼者,定方兄若是能與其搭上關系,他日朝中便是有了照應?!?p> “那該如何搭上關系?。俊碧K定方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年少成名,向來都是別人有求于他,而當竇建德大敗后,義父高雅賢戰(zhàn)死,從此蘇定方失了庇護。聽縈娘說,當年蘇定方能隨李靖出戰(zhàn)東突厥,還是他妻子陳氏與李靖夫人私下言說,才爭得先鋒的機會。
積年累月的冷落,很容易造成心理上的自卑,略作思量,李君羨悄聲道:“這位裴縣丞雖為文官,平生卻最敬仰驍勇善戰(zhàn)之人,定方兄不妨與其一邊煎肉,一邊暢聊戰(zhàn)事?!?p> 聞言,蘇定方身子不由坐地端正,虎目灼灼,大將風范躍然臉上。李君羨忙從一側(cè)端來兩塊磚瓦,墊在他屁股下,蘇定方原本低矮的身材瞬間高大偉岸了許多。
“賓客繁多,我就不幫定方兄喚其過來了。”
說時,李君羨已然隨著擁擠的賓客向大廳行去,蘇定方本欲開口,卻不知如何搭話,掙扎片刻,新添在鏊子上的羊肉已經(jīng)熟了大半,香味四溢,忙抹上醬料,胡亂撒上胡椒增添香味,趁機向正在咀嚼烤肉的裴行儉招手道:“嘿!小子,我一人忙不過來,你過來幫忙搭把手。”
二人此前從未碰過面,裴行儉不由一愣,左顧右看,確定鏊子前高大的身影確是在呼喚自己,隨手抓了幾簽剛烤好的肉串,起身過來遞給蘇定方,二人異口同聲道:“先嘗嘗!”
話題就此打開,待各自互道了家事后,見裴行儉竟然對自己的過往知曉一二,蘇定方當下熱血涌上心頭,添油加醋,將自己早年沙場的戰(zhàn)績娓娓道來,聽得裴行儉連連稱贊。
而大廳這邊早就亂成了一鍋粥,只有程大頭一人斫膾,連幾位位高權重的公侯都喂不飽,那些慕名而來的在京官員,翹首期盼中不免失望,李君羨更是擠不進去,忙一層一層招呼圍在邊上的賓客,先移步偏院,口中不住地道著:“慢待之處,還望海涵?!?p> 也是等候許久,眾人肚中饑餓,也就隨了他的意,繼而偏院烤肉成批而熟,香味彌漫,知曉今日難有口福之人,開始分散向偏院移去。加上李君羨言說,片刻要與尉遲敬德在偏院演武場比試,好事的九門中郎將與一眾零散武官也都紛紛移步偏院,大廳這邊人群逐漸松散開,李君羨才得以擠進大廳。
今日原本就沒打算為眾人魚膾,唯恐賓客強求,只預定了五六條活魚,程知節(jié)進廳得知后,大手一擺,便有人去西市通知漁夫送來了一缸,適才在偏院忙碌的時候,又有兩缸接連送來。
魚膾追求鮮美,用魚講究現(xiàn)撈現(xiàn)殺,當場剝鱗去刺,對魚的品質(zhì)也十分看重,如今剛過暮春,長安附近多已鱸魚為主,鮮蝦為輔。程知節(jié)也知曉自己一人難以招呼眾多賓客,早就說服了蕭瑀,在一旁搭手,他只管斫膾,蕭瑀在一旁以紫蘇葉和薄荷片裝盤。
擠過一群正襟危坐,等候鮮美魚膾的公侯,李君羨著手調(diào)制不必暴露刀工的佐料,唐時佐料不像后世那般繁雜,為的是不破壞鮮魚原有的味道,多已醬油、蒜、醋為主,算是簡單的殺菌處理吧。
側(cè)頭看了一眼程知節(jié)另一邊,心細如發(fā),聚精會神裝盤的蕭瑀,李君羨湊近他耳邊輕語道:“君侯可是有作弊之疑??!”
“五郎不也尋了幫手嗎?”
程知節(jié)說時,眸光一瞥,一把伸進水缸中,水花都不曾濺出,一條活蹦亂跳的鱸魚已然落在砧板上,手起刀落拍向魚頭,鱸魚蹦了兩蹦,便沒了生氣。魚鱗好似秋風林動,花葉紛飛一般,翩翩落下,繼而行云流水的利刃穿肚而過,清除了內(nèi)臟,刀口以貼近九十度夾角的完美弧度,剔除了魚刺,幾乎看不到刀口移動,一片片薄如蟬翼、透而鮮亮的魚生,如折扇一般排開。
圍觀的食客不禁齊聲喝彩:“好刀工!”
蕭瑀見狀,接過魚生,左右打量幾眼,順著魚生展開的形狀,添上幾品薄荷葉裝飾,形成一道‘鴻雁渡長天’,輕輕推向案邊,刑部尚書早已迫不及待,俯首上前,恭敬接道:“謝過恩賜!”
那樣子比接過圣旨還要小心謹慎,看得一旁的李君羨差點都忘了奉上佐料。
盼夏小師弟
以為周一就能恢復,忘了吃的藥有助睡成分,可能還得幾天才能恢復兩更,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