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回家

　　蘇梓顏在馮馳走后的第二天回了家，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她心里還真是有些不安，不知道肖云會說什么，也不知道這一年來她的態(tài)度有沒有什么變化?；叵肫饋?，她居然真的一年沒回家，這一次離家出走真的就像她想的那樣，一走就走了一年。

　　起初在蘇揚把一切都安排好之后，蘇梓顏還打過電話回家，雖然是離家出走，但也起碼要告訴肖云一聲自己是很安全的，也有住的地方。沒想到肖云氣瘋了一般找了私家偵探，如果不是蘇楊即時把事情攔下來，她就找到蘇梓顏的住處了。

　　其實蘇楊早防著她呢，他知道以肖云的性格不會就這么放任蘇梓顏，畢竟蘇梓顏是她唯一的希望。所以說防著她，也是等著她，她如果不有所動作他又怎么向蘇溫茂證明事情的嚴重性。正是因為肖云偏激的做法，蘇揚正好可以和蘇溫茂有理有據(jù)的做了匯報，也跟他分析了蘇梓顏正處于高考的關鍵時期，一個好的學習環(huán)境的重要性。當然，他自然也對蘇溫茂說明了蘇梓顏此次離家出走的直接原因便是肖云逼迫蘇梓顏參加他的生日宴，這點肖云當然是不敢跟蘇溫茂說的，她一直跟蘇溫茂表達的都是蘇梓顏因為馬上要成年了，所以一直希望能參加類似的活動來證明自己的身份。

　　蘇溫茂知道之后自然是發(fā)了怒的，對于這種養(yǎng)在外面的女人，最令人不高興的就是不老實。其實以蘇溫茂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實力，他即使是不想再理肖云了，也是會一輩子養(yǎng)著她的，畢竟他對于這個把全部青春都給了他的女人還是有一些感情的。但相比肖云，他當然還是更重視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女兒，雖然這個女兒現(xiàn)在很別扭，可他也一直相信只要等她真正長大了，就會理解他了。所以，他很正式的告訴肖云，這一年都不要打擾蘇梓顏，讓她好好學習和考試，等高考結束后他會讓女兒搬回家。肖云也看見了蘇溫茂的態(tài)度，憑她這么多年跟在他身邊的經(jīng)驗，她也知道自己最好還是不要再去惹他。至于蘇梓顏，畢竟是自己生的，早晚是要回來的。

　　蘇楊對蘇梓顏是真心關心的，他即便有個和自己同父同母的親妹妹估計也差不多就是如此了。可不管他對蘇梓顏如何，他都不可能因為蘇梓顏的關系去原諒肖云。他起初也是用了很長時間去把肖云和蘇梓顏一分為二的看待，可他發(fā)現(xiàn)當他真的能把她們分開看的時候什么事情都變得輕松很多。所以，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打壓肖云的機會，但他現(xiàn)在不會那么幼稚了，他不會再用傷害蘇梓顏的方式來懲罰肖云，他針對的就是她這個人。對于他來說，蘇梓顏是他的親妹妹，而肖云只是和他沒有任何關系的人，不，可以算做他的仇人。所以，他也一直努力幫蘇梓顏從這個復雜的關系中脫離出來，也鼓勵她出國去上學，徹底把她們分開，事情就好辦多了。

　　蘇梓顏當時走的時候把鑰匙直接留在家里了，所以她按了門鈴。這種按自己家門鈴的感覺還是挺怪異的，她之前都一直會提醒自己帶著鑰匙，因為她不確定哪一天她不帶鑰匙的時候肖云會在外面做美容根本聽不見電話，或者在外面打麻將懶得回來給她送鑰匙，她還是要打車再去另外的哪個富婆家里取鑰匙。

　　肖云打開門的一瞬間，蘇梓顏覺得她自己一定是看錯了，不，是她本身就錯了，她不該回來的。肖云看到蘇梓顏倒也吃了一驚，然后便很快讓自己平靜了下來，度著步子往客廳里走。跟在身后的蘇梓顏實在沒辦法把視線從肖云突出的肚子上挪開，再看她走路的姿態(tài)，她確定她懷孕了。

　　肖云一直很注重保養(yǎng)，所以無論是身材還是皮膚都看起來是很年輕的狀態(tài)，十六七歲的蘇梓顏如果和肖云走在一起，大家也多半覺得肖云是她的小姨之類的，不會覺得這個媽媽這么年輕?？墒遣还軇e人看起來她是多年輕，也不能改變她已經(jīng)年近四十的事實。蘇梓顏看著肖云隆起的肚子，走路的姿態(tài)，還有因為懷孕造成的身體激素變化變得特別光亮的膚色，心里除了震驚只有絕望。

　　重新在沙發(fā)上坐好的肖云，順手拿了條毯子蓋在了腿上，因為孕婦特別怕熱，家里的空調(diào)開得有些低。“舍得回來了？”肖云的手很自然的搭在肚子上，這是孕婦的下意識動作，雖然現(xiàn)在她現(xiàn)在只有五個月的身孕，但身材一直很纖瘦的她，肚子的凸起看起來還是很明顯。她堅持吃在專人那里訂的孕婦營養(yǎng)餐，也堅持運動，孩子雖然要生，可她才不會讓自己因為生了孩子就身材走樣。這么多年，只有在執(zhí)著于打理自己這件事上，肖云是明智的，她明白不管發(fā)生什么，年輕美貌都是拴住蘇溫茂的必要條件。

　　蘇梓顏的雙手無法控制的又在身側握成了拳頭，她不斷在心里告訴自己要冷靜，她不能任事情這么發(fā)展下去，她得解決問題。她慢慢地走過去，蹲在肖云腿邊，把手搭在肖云的腿上，仰頭看著肖云，用盡量平和的口氣說：“媽，這個孩子不能留。”

　　不等她對肖云分析她已經(jīng)是高齡產(chǎn)婦生孩子太有風險以及這個孩子出生后的各種麻煩，肖云已經(jīng)一個巴掌甩了過來。隨著清脆的“啪”的一聲，蘇梓顏的臉上留下了一片通紅的指印。這一巴掌扇得力量很大，不知道是不是那個營養(yǎng)孕婦餐也讓人長力氣，她這一巴掌比蘇梓顏離家出走前的那巴掌打得還要狠。蘇梓顏直接被打得撲倒在了地上，而額頭也撞到了沙發(fā)旁邊的茶幾腿，劃了個小口子，流了些血。蘇梓顏慢慢從地上爬起來，順手在桌上抽了張紙巾蓋在傷口上止血，她剛要開口說話，就被肖云搶了先。

　　“我是上輩子造了什么孽，才生了你這個冤家？這個孩子不能留？為什么不能留？不留她難道留你嗎？我告訴你，我已經(jīng)檢查過了，這一胎還是個女兒，你爸爸很高興。到時候，等她出生了，你以為你還會這么得寵嗎？誰還會在乎你啊？”肖云這一巴掌也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打下去一點兒都沒手軟，她這一巴掌不僅是生氣蘇梓顏的那句話，也是在發(fā)泄這一年來的氣。本來她已經(jīng)非常生氣了，可沒想到蘇梓顏回了家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孩子不能留”，這讓本來沒準備發(fā)這么大火的肖云一下子被點著了。

　　那天和蘇梓顏吵過之后，她沒想到蘇梓顏還真的會離家出走，最讓她生氣的是，她居然還找了蘇楊幫忙。自己養(yǎng)的女兒，居然站在那邊，她真的氣瘋了。后來蘇梓顏打電話回來，她想找私家偵探查蘇梓顏的住處，沒想到又被蘇楊攔下來，還害自己被蘇溫茂訓斥。她冷靜了幾個月，才看清事實，這個女兒是靠不住的。當她得到了這個結論之后，她也有了短暫的恐慌，因為她一直把蘇梓顏當作自己下半輩子的出路。之后，她便有了這個瘋狂的念頭，再生一個孩子。

　　說服蘇溫茂還是費了她一些功夫的，可她只要表現(xiàn)出一些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再加上些崇拜就更有用了。畢竟，蘇溫茂上了些年紀，喜歡這個被人奉承的感覺，而且肖云看起來確實保養(yǎng)得很好，無論是身材還是臉都看起來比田蓉年輕太多了。肖云為了保持身材常年健身，而且為了皮膚氣色好，也常年吃保健品，再加上她當年生完蘇梓顏恢復得很好，所以，即便她已經(jīng)年紀四十，還是很容易就受孕了。如今孩子都已經(jīng)五個月了，已經(jīng)算是很穩(wěn)定了，她才開始放松了一些。

　　蘇溫茂也有些期待，畢竟他現(xiàn)在的錢多養(yǎng)一個孩子或者少養(yǎng)一個根本區(qū)別不大。而且，他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都不省心：大兒子蘇揚雖然各方面優(yōu)秀，公司業(yè)務也處理得相當不錯，可因為田蓉當年的事一直心里有疙瘩，對他這個父親已經(jīng)沒有了小時候的那種親密和崇拜；二兒子蘇樺對家里的事更是毫不關心，醉心于極地環(huán)境的研究，一年里有大半年都不在家，恨不得每天都與企鵝為伴；小女兒蘇梓顏就更不用提，恨不得把自己變成個啞巴，對自己更是能躲就躲。他這樣一個有三個孩子的父親卻享受不到什么天倫之樂，此刻從感情上來說，還真是挺希望能有個貼心的女兒。雖然他也知道肖云有些野心，可畢竟也跟了他這么多年，他覺得還是能控制得住的，總比找個年輕不熟悉的要強得多。

　　蘇梓顏沒時間理臉上火辣辣的痛還有額頭上還在流血的傷口，一想到又有一個孩子要像自己一樣，覺得真的要透不過氣來，她一定得阻止這件事，即便要殺死一個生命是件殘忍的事，可這種殘忍的程度遠遠不及她將來要面對的痛苦的萬分之一?；叵胱约旱某砷L經(jīng)歷，便知道這個孩子的一生也必定是個可以遇見的悲劇。她試圖慢慢的挪過去，然后放緩口氣對肖云說：“媽，你清醒一點，這個孩子她生下來會很痛苦的，你真的不能留下她?！?p>　　肖云對著蘇梓顏譏諷的笑了一聲，“我很清醒，我就是之前不清醒才會把你教成這樣。這次我不會了，我會從她懂事就告訴她，她是小三生的女兒，她得去拼，得去搶，她才有爸爸?！?p>　　蘇梓顏腦袋轟得一聲，這是什么跟什么呀，“媽，你瘋了嗎？你不能這么做，你不能對一個孩子這樣！”

　　“我能，我想干什么都可以，你管不了我！沒錯，我也管不了你，你早就不想聽我的了，什么事情都要和我對著干，打從心里瞧不起你親媽。沒事兒，我現(xiàn)在一點兒也不在乎，你也不用回這個家，反正你那個哥哥也不會扔下你不管，你盡管去找他啊！你愛離家出走就離家出走，你愛去哪去哪，不用還惦記著我們，我和你妹妹會過得很好的！”肖云越說越生氣，但她對蘇梓顏的失望也是真的，不過她現(xiàn)在要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能讓自己的情緒影響了孩子，這個孩子才是她未來的希望。

　　蘇梓顏一瞬間覺得全身冰冷，雖然一直想脫離這個家，可當肖云真的要趕她走的時候，她居然這么難過。她的媽媽不要她了，她要重新生一個女兒，放棄她這個失敗的產(chǎn)品，重新制造一個成功的。之前對于肖云很多的做法她都不認同，但她潛意識里也知道她的媽媽是屬于她的，因為爸爸她只擁有一半，不，一小部分，哥哥跟她也只有一半的血親，只有媽媽是她的，可現(xiàn)在媽媽不想要她了。她有些失神的站在那里，用一種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媽，你真的不要我了？”這句話看似是一個問句，可蘇梓顏其實說出的口氣卻是一種陳述。因為她已經(jīng)意識到了肖云的決絕和冷漠，這也能解釋的通為什么這一年來肖云可以這么消停，她離家出走就真的讓她離家出走，她不回家，就真的不找她。

　　肖云看著蘇梓顏這幅樣子自然心理也不好過，畢竟是自己養(yǎng)了十幾年的女兒，如今站在自己面前，臉上印著紅色的掌印，額頭還流著血，可她也實在是被蘇梓顏傷透心了，對她不再報任何希望了。其實這種不抱希望的感覺也并不是從她離家出走開始的，自從那次車禍以后，她就沒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她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認罷了。蘇梓顏在家里總是安靜的好像根本不存在，對于她建議的任何事都表現(xiàn)的不感興趣，對自己和蘇溫茂之間的關系也是一點兒忙也不想幫，而這樣的臉色她看了四年，而第五年從蘇梓顏徹底離家出走開始，她其實心理竟有了些輕松，雖然她也非常的生氣和窩火，可當她開始接受現(xiàn)實的時候她才意識到，為什么她一定要讓蘇梓顏回心轉意，她為什么不創(chuàng)造一個新的目標？此時此刻，她真的不想再去扮演慈母了，她也受夠了，肚子里的孩子讓她覺得格外的有底氣。

　　看到蘇梓顏此時的失魂落魄，肖云心里竟有些勝利的快感，畢竟還是十幾歲的孩子，還真以為自己能翻天不成？雖然知道她脾氣倔，自尊心又強，可還是準備挽留試試，她現(xiàn)在看起來應該是得到教訓了，而且她剛才那一巴掌打了之后，覺得氣也消了大半。她想，蘇梓顏畢竟也是家里的小公主，從小被寵到大的，如今突然知道自己要有了妹妹，肯定接受不了。人都是這樣，都覺得和別人搶東西才有意思。

　　不過肖云畢竟沒什么文化，又常年在家，接觸的也都是這樣的人，自然不是什么豁達坦蕩的人，說出的話也讓人并不舒服，這個時候她不會想到什么見好就收，也不會想到不要往人的傷口上撒鹽，只知道自己怎么痛快怎么說：“怎么？現(xiàn)在知道嫉妒了？后悔了？行了，母女有什么隔夜仇，只要你回心轉意，將來對妹妹好，你還是媽媽的好女兒！”

　　說著肖云站起身準備給蘇梓顏處理一下額頭上的傷口，這女兒長得如花似玉的，留了疤可不好。蘇梓顏抬眼看了看肖云，伸手輕輕擋開肖云的手，手停在半空中的幾秒又看了看這個她叫了十幾年的母親，然后用一種心如死灰般的口氣說：“這個家，我不會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