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你這是做什么?”一妖嬈女音驟起,誘人心魂般笑道,“仙家們不是令你為我消除妖性嗎?近日你怎的都不絮絮念經(jīng)了?”
林和聞言并未回答,只繼續(xù)用血研朱砂在地上繪圖陣。隨著他筆尖將法陣加以完善,屋內(nèi)的淺黑煞氣即更愈濃烈,隱隱可聞惡鬼喘息般的嘶嘶聲。
“道士,我餓了,該喂血了?!迸曒p笑道,“哎,你若怕痛舍不得,就把你的林睦師弟叫來,我最喜歡看他一臉驚恐的模樣,有趣極了,哈哈哈……”
“你不就是想成人形,然后修內(nèi)丹,增靈力,長生不老,早日成仙嗎?”林和舔筆道,“你喝了員錦鑫的血,又喝了我的,也僅是保靈光不失,就算再喝一千個、一萬個自愿奉上者,也沒什么用?!?p> “看來……你有更好的辦法?”女聲低問道,“要我以何為報?也像為員公一樣,替你殺妖嗎?”
“當(dāng)初員錦鑫從師父手中將你奪走,我就知道他不只是貪慕你的神力。他利用你傍身,又屠妖謀利享樂……呵,我沒那么惡心,與妖界也沒什么深仇大恨,不需要你如此。”林和筆未停,語未止,“你是神尊賞給師父的,師父也說過要帶你修道,我自是不能違背他的遺愿。但我要幫你尋個一勞永逸的方法,讓你一次成形,我一次成仙。待我成仙,前去北川修得密宗,自然就能讓你盡快脫去妖態(tài),位臨仙籍?!?p> “你……不向我討要些什么嗎?”女聲疑惑道,“你們?nèi)?,不都喜歡交易謀利嗎?”
“你是我和師父一手帶成,可惜天道不公,師父被員氏戕害……”林和放下手中筆,走到神石旁,目光灼灼,半是嘆息道,“我待你如女如妹,不要回報,只望你莫負我與師父一片苦心?!?p> “你要如何幫我?”女聲道。
“這樣的移魂陣可把我一支精魂借你,你只要食一人心,便可功成?!绷趾托煨斓溃暗巳吮氐檬且延邢删?,可即將飛升之靈力充沛者,方能成全你。若只是個普通人,終也沒什么用?!?p> “人只有三魂,你竟借一支助我成形?若我失敗,魂魄不能歸體,你將瞬間即逝,連鬼道也不會容你?!迸曂nD片刻,像是在思索,嘆道,“此計不行。我忍一忍,五日吸一次血好了,就算沒有人血,魚血雞血也能勉強維系。只要千年,我定能……”
“千年?”林和無奈搖首,蹙眉道,“你是神石,萬年也不會腐朽??晌沂侨?,只有成仙才能千年萬年地陪伴你,輔佐你,助你修道,看你成仙,完成師父遺愿!你明白嗎?玄瑆!”
“玄瑆?”女聲像是吃了一驚。
“對?!绷趾忘c頭在掌中寫下此字,淺笑道,“天降玄女,璞玉華彩。是我給你取的名字,你可喜歡嗎?”
“玄瑆……玄瑆……”女聲喃喃念著,輕快的語調(diào)像是有幾分欣喜。
一旦取名,即可令妖認主。林和淡淡一笑,攜石入陣,將其捧在掌中,道:“此陣開啟便無悔路,你可想好了嗎?”
“好,落子無悔。”女聲篤定道,“玄瑆此行必成?!?p> “你現(xiàn)已成妖,而我是人,”林和閉目運力,淡淡道,“若要借魂,還需熟悉陣法,莫急?!?p> 藍衣雪發(fā)男子凌于空中瞰此微微一笑,施法幻作華年模樣,步于朱雀君洞府外,正看到苦求已久卻不得星君允見的司涯。
“柳宿為仙時便屬朱雀星君門下,她下凡歷劫,星君定是知曉的??扇缃耖]門不見,定是早就猜到你會前來,故意為之?!比A年笑道,“其實何必叨擾仙君,你若想了解前塵往事,我也有辦法?!?p> 司涯立于門側(cè),回首相望并未言語,看她手執(zhí)一淡藍水晶球款步而來。
“朱雀君不喜熱鬧,故而縱我入府偷了這個出來。里面塵封著柳宿的歷劫回憶,你可想看看嗎?”華年將水晶球抬到他眼前,低聲喃喃仿若引誘,“看你們是如何從相識、相知、相愛,到相恨、相離、相忘?她是怎樣的情根深種,又是如何憤懣自戕?”
她竟將記憶從元神中生生剝離?那次歷劫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讓她寧可承受如凡人剜心般的疼痛也要將自己忘記?司涯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心緒,卻只覺喉嚨干癢疼痛,所有言辭都被悶在心間,霎時只覺委屈與難過。
年華看他眸中盡是欲解惑的渴望,雙眸微彎,手中作術(shù),瞬間捏碎水晶球。萬千藍星如霧彌散,漸漸攏盡司涯周身。
“住手!”一赤金天罡罩從天而降,吸納所有星霧,最終化作枚玲瓏香囊,歸于持劍前來的華年與聞遠道手中。
華年念咒催動手中赤金寶劍裂變劍雨,斥道:“孽障,是誰借你的膽子竟敢化作我的模樣冒名行騙。”她玉指輕動,萬千寶劍依勢霎時圍困住假華年。
假華年見此略怔,不屑輕笑,揮袖散作一陣清風(fēng)竟在凌厲劍陣輕易逃脫。
“師姐,還追嗎?”聞遠道上前問道。
華年正欲回答,忽而像是預(yù)感到什么似的迅速掐指快算。
“你為何不讓他施術(shù)?”司涯其實早已察覺此仙與華年靈息微有不同。只是此仙多番刻意誘導(dǎo)究竟意欲何為,柳宿與自己曾經(jīng)又有何瓜葛?司涯實在很想知曉,便將計就計。
“遭了!司涯,快回東山!”華年緊握香囊,蹙眉喚道,“冉歡有難!”
華年的推演玄術(shù)不在文淵神君之下,見她辭色嚴厲,司涯恍然醒神般施術(shù)閃回。
“遠道,你快跟上,一定要阻止司涯做傻事!切記!”華年言罷轉(zhuǎn)身靈散消失,像是去追那假仙。
聞遠道列陣趕到東山,卻發(fā)現(xiàn)此山被一巨形藍光陣所障,而司涯正發(fā)了瘋似的施術(shù)強行破陣。聞遠道念咒引術(shù)拭目,透過光罩望向東山之巔,卻發(fā)現(xiàn)冉歡正被一身黑煙圍繞、女子模樣的妖靈施術(shù)困住,纏吸靈力。
光陣乃是仙術(shù)所化,怎會刻意阻攔司涯,縱放妖孽害人呢?聞遠道閃至司涯身側(cè),念咒施法與他一同破陣。
“師兄,你難道沒有為冉歡設(shè)結(jié)界嗎?她這樣靈力充沛的歷劫仙體很容易被妖孽盯上??!”聞遠道奮力以靈息撞陣,可此陣形法精妙,術(shù)力醇厚,以他的修為根本難以闖破,他不禁皺眉疑惑道:“這妖怪是怎么進這光陣的?”
“有仙或神改了我的結(jié)界,而且此仙修為在我之上?!彼狙囊绾辊久嫉溃澳阃撕?!”
聞遠道罷手退遠,靜下細想:司涯仙君雖不像寒陽仙君那般受眾靈擁戴,但二者皆歷十?dāng)?shù)萬載苦修,可替文淵神君在北川為眾靈授業(yè)。若是尋一靈,在他修為之上,五道之中便只有二君、三神、寒陽和早已銷聲匿跡的臨翼了。這純藍靈術(shù),他從未見過,究竟是誰……
看來以仙術(shù)是闖不進去了!司涯果斷以指做刀,劃破掌心,待淺青金色血液流出,他凌空運血畫陣。
一巨形雁翅陣剛剛繪全便已現(xiàn)出絲絲隱紅,司涯閉目念咒,陣中翅羽霎時紛紛碎裂,依循司涯指動方向又重新組成一柄青光銀劍。
這是妖術(shù)?。÷勥h道驚嘆:難道師兄是想用妖力破仙陣?
正在此時,濯罹觀中突然發(fā)出一凄厲慘叫,二仙聞聲望去,只見那鮮衣女妖手已探入冉歡胸口,一瞬便將尚在跳動的紅心從其膛內(nèi)扯出。女妖扔開冉歡殘軀,轉(zhuǎn)過身正對司涯,張開嘴將那淋漓鮮血的小小心臟一口吞下,艷唇像是挑釁般淺淺低笑。
“不——”司涯目眥盡裂,厲聲大喊,雙手合十,巨劍瞬間如開山斷河般劈開藍色光罩。
光罩碎裂的剎那若萬千利箭向四周射去。聞遠道忙揮劍阻擋,而司涯不顧光刀劃裂軀體,只施術(shù)直飛濯罹觀,放出萬千藤蔓朝女妖席卷而上。
女妖不屑一笑,霎時化作黑粉,落于地上成陣,爾又快速消失不見。萬千藤蔓似刀斧般直砍嵌入地中卻連她的影子也沒捕捉到。
司涯趕上前,像是被泄掉周身靈力一般癱跪在冉歡側(cè)旁。他大口吸氣微微抽搐,不斷搖頭不敢相信如夢魘般的現(xiàn)狀,斷然緊閉上雙眼,忍住胸中戚戚,又突然睜開,妄圖之前種種只是一場幻夢,可現(xiàn)實狠狠刺痛了他的心:她干癟枯黃的身體已全然不類少女,原一對流光美眸此時只剩驚恐怒瞪,豁然空洞的胸膛像是深淵般吸盡司涯全部的理智。
是她!一定是她!殺了她!殺了她!
司涯口中喃喃念著,一雙絕美銀眸漸漸泛紅,就連周身都逐步現(xiàn)出淺淺朱紅煙氣。
“師兄!”聞遠道趕至他身旁,忽見他全身怨氣纏繞,慌忙念著《清心咒》,希望能助師兄冷靜冷靜,“吾道若虛,清心少欲;吾道若實,心清如水;吾道若渺,正身清心……”
“清心?我的徒兒沒有心了!”司涯抓過聞遠道的領(lǐng)口,赤紅圓目怒瞪,切齒道,“她才十五歲!你要我怎么清?”
“師兄……”聞遠道怕激怒他惹得怨氣更盛,一動不敢動,只低聲勸慰,“這許是柳宿命中注定的死劫……”
“她是仙體投胎,身毀則靈滅,再也不能成仙了!”司涯低聲喑啞,悲從中來。
仙?司涯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霎時松開了手,自言自語:“是他……是他不想讓歡兒飛升,他曾說三世情劫,難道……”
聞遠道正細聽他言辭,卻不成想話尚未說完須臾司涯就已消失不見。
“師兄?師兄?”聞遠道四處張望,但尋不見司涯身形,卻逢從天而降的華年匆忙趕來。
“他去了?”年華矜眉忙問。
聞遠道點頭道:“怎么辦?”雖不知司涯去往何處,但他定是為冉歡報仇而離。
年華思忖片刻道:“司涯此劫已成,你我都不可改。你先帶冉歡的尸身回稟師尊,請他定奪。我去尋司涯,必將其完好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