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翼,乃是天地初生之時由圣君親塑仙體之妖,原占妖界為王,與司涯、寒陽各分畜、植兩類萬靈首端,神功幻化、心詭計謀皆為當(dāng)時翹楚。司涯、寒陽受文淵點化拜其為師早早修道,不過數(shù)萬華光,即飛升成仙,領(lǐng)域妖仙二道,代師傳道授業(yè),點化萬靈,一時風(fēng)光無限。而臨翼個性跳脫,乖悖違戾,不滿天界規(guī)矩束縛,寧終生為妖也不愿克己修道,圖一正果。若非仙妖大戰(zhàn)之時,他之實力不敵煜城神君,因陣被困,是絕不甘孤居瑤林萬載苦修的。煜城愛才惜才,耐心教導(dǎo),傾囊相助,漸令其收斂妖氣魔性,真心奉煜城為師,于其麾下致力效命。若不是煜城再三催促,又以法寶相誘,勸他去凡間歷劫,他更許在瑤林再拖個千萬年。
一陣黑旋煞風(fēng)裹挾冷冽妖氣,忽而至人間古德國。傳聞此處開國君主英明淳秀,但子孫不孝,以致國力漸衰,內(nèi)宦亂朝,君不理政,因而民風(fēng)剽悍,坊間常有盜匪出沒。
臨翼散風(fēng)而現(xiàn),于城郊十里亭,居高臨下眺望不遠(yuǎn)處的都城。他望著都城上方隱籠不散的暗黑煙氣,兀自白了一眼,搖首輕嘆,施法幻為女子形象,吐出蛇信,單足踩于扶欄之上,“嘶嘶”傳令。
山中眾蛇,原沉寂昏睡者忽而喚醒,伏擊飼獵者驟停而側(cè),皆挺立其身,望向東方,上下吐動蛇信似在回應(yīng)。眾蛇收令紛紛快速爬行,其中靈力修為高者,已化為人態(tài)趕至臨翼身側(cè)。
“拜見仙君?!北娧┒Y齊曰。即使渺云殿前的七彩神碑中尚未刻臨翼法名,眾妖也以尊仙靈之禮而敬之畏之。
“嗯!”臨翼點點頭,側(cè)身跨坐于扶欄之上,倚著紅柱,抱胸閉目懶懶發(fā)問:“本君已離妖界多年,亦不慕凡塵。爾等毋分事務(wù)輕重緩急,只要有關(guān)此二道之消息盡可稟奏。文辭簡約明白,辦事精干者,便可留于本尊身旁侍候?!?p> 天降的神君首徒,統(tǒng)令妖道萬載的尊王,法力高深自是不必言說。若能得其親傳授業(yè),豈不比自練苦修輕松許多。故,臨翼此言即出,眾妖皆心馳神往,蠢蠢欲動,但卻無一敢上前做首位。誰又知道此時的臨翼最想知道什么呢?總不好隨意開口,萬一談吐不當(dāng)即是犯錯得罪,豈非得不償失!是故,大家你看看我,我推推你,無一應(yīng)之。
“這樣吧,先說妖界。”臨翼還是更關(guān)心同類部族。
“啟稟仙君,”一玄衣大漢拱手上前,施禮徐徐道,“現(xiàn)在妖界以龍獸為尊,虎、豹、蛇、鯤次之,其余眾眾便以各自功法修為各分階層屬派。仙君上天之后,四方漸生割裂之勢:東方以龍鳳為王;西者奉鯤鵬為帝;南冥拜玄武真君;而您之故鄉(xiāng),北境,已視紫殿真君為主?!?p> “紫殿?”聽說自己老巢被占的臨翼頓生不滿,跨過扶欄,撐膝挑眉道:“哪兒來的?跟哪位仙家學(xué)道?”
“紫殿真君原是妖界初設(shè)之時……您的門生,您不記得了?”大漢抬首觀察臨翼面色,小心回答,“他是這天上地下唯一一尾紫豹,道家以紫為尊,視為祥瑞?!系钫婢€是您封的……”臨翼白眼一瞪,玄衣者再不敢言。
“哦……”臨翼摩挲下頜,微頷首,仔細(xì)想想,是有這么回事。當(dāng)年,尚是妖王的他與煜城戰(zhàn)峙,漸顯式微,手中兵將折隕殆盡,急需有天資者出戰(zhàn)迎敵,故而廣納眾妖為徒。只是當(dāng)初佼佼者甚多,如龍鳳鯤鵬等等,他也未曾留意過那小小一只豹妖,印象中的紫豹尚是個一頭順紫柔發(fā)的白凈孩童呢!當(dāng)時也僅是為了鼓勵他上陣殺敵,才抬舉了那般尊諱。
“本君記起他了,”臨翼揣手再問,“他如今怎么樣了?”
“他已苦修萬載,即將飛升,正在前來古德國的路上。若其順利渡劫,便是我妖界……”大漢忽然意識到臨翼尚未飛升,恐言語刺激,轉(zhuǎn)而又道,“他已與一墨虎精成婚,二靈還育有一子,如今已然三歲了?!?p> “英年早婚啊!這一成仙,便要與家中嬌妻仙妖殊途了,他竟也舍得。”臨翼嬉笑道,“他既也要來此渡劫,本君就尋他好好耍耍。”他指向那名大漢淺笑道,“你看上去像是個能辦事的。跟著本君吧,可有道號嗎?”
大漢受寵若驚,張口訝異半天才回過神來,恭身行禮道:“小的也曾拜訪名師,但因位卑言輕沒有被納,因而暫無道號。仙君賞臉恩惠于我,乞請不嫌粗鄙陋質(zhì),奉君為師。此后必勤懇苦修,以君令行止,不敢絲毫違背。”
“呵?!迸R翼淺笑一聲,瞧他周身未現(xiàn)黑色煙氣,想必苦練得法,是個可差遣的,再道,“小詞兒一套一套的,你這是拜過多少師傅門派?流程措辭如此熟練。罷罷罷罷,起來吧!本君想得一個清閑自在,不會再收徒了。你若真心,就做我的護(hù)法吧,有事傳召即來,無事乖乖離開。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如何?”
“侍奉仙君亦是難有功德,豈敢攀索肆意,小的愿意?!贝鬂h跪叩誠懇道,“拜見主上,不知某微末技藝可堪有用武之地。”
臨翼聽他此言凝眉沉思片刻,他二靈總不好一直“主上”、“小的”這般別扭稱呼。他尋了個順口的名字,挑眉一笑,道:“稱汝行云如何?”
“行云敬受,謝主上賜名?!贝鬂h三叩首,頭磕在地上咚咚直響,極盡虔誠。
臨翼掐指算了算,紫豹確已至都城之中,正于城門口笑飲茶水,向店家打聽古德國之近況。臨翼隱隱邪笑,心中已定捉弄之法,起身吩咐道:“爾眾聽命于行云,在城門處扮做豪紳爪牙……”
方至人界的紫豹尚有些倉促慌忙。他既擔(dān)心久居深山從未出世的自己,仿人不像,歷劫失?。挥謱ξ粗慕匐y有所恐懼。他不知道自己此番會遭遇何事,有何后果,會不會如白澤之幸,直提仙界為君;又會不會似藍(lán)羽鳳祖一般英年早逝,尸骨無存?他一邊細(xì)細(xì)觀察來往行人,默默記憶他們的言行方式;一邊在心中不斷寬慰自己,調(diào)整心態(tài)。
忽然,一個女子的呼喊聲,從對街小巷中傳出,她似在逃亡,腳步越來越快,呼救之音也愈加清晰。
為妖數(shù)萬年,紫豹一直不愛出門。雖曾視妖無數(shù),但唯一接觸過的女性卻只有常來洞府中探望他的同門師妹。二者結(jié)為妖侶,也僅是因養(yǎng)父九尾赤狐的臨終遺愿。且妖類大多本相丑陋粗放,化形為人也只是仿人、仿畫而成罷了,無一外貌出眾者。有時候,妖屆風(fēng)潮興起,甚至數(shù)百妖靈會化為同一人形,那場面……尷尬駭人至極。
故,紫豹也從未研究過、細(xì)看過女子外貌長相。他總以為大家都相差無幾,直到那個呼喊救命提裙奔跑的女子出現(xiàn)在他眼前,他才知何為美人:身姿卓絕,令人望之則酥;膚白勝雪,豐潤細(xì)瑩;眉眼妖嬈,嫵媚極妍;烏發(fā)如漆,半披柔肩。他一時竟看愣住了,紅唇半張,不舍眨眼。
被美人嬌音所吸引的又豈止是他。半條街的人都如被施定身咒般,呆呆凝望著。
若說此女子如仙,卻難掩令人骨醉的柔美妖嬈;若說此女似妖,卻又實在清麗純凈,仿佛雨后菡萏,只可遠(yuǎn)觀,不可褻玩焉。
“別跑!小蹄子,再跑打斷你的腿!”一黑衣糙漢帶七八幫手緊隨其后,大聲呵斥。
“啊——”女子像是踩到了自己的裙擺,頹然摔在路中。不忍昆山玉人般的美人被欺,四周漸生圍觀擁堵之眾,像是刻意阻攔大漢們的抓捕。
女子趁機(jī)提裙起身,正欲再跑,卻又似因傷患受痛而瞬間跪倒,但此次,有紫豹相扶。
紫豹施定身法令所有人停下動作,他細(xì)瞧,那姑娘露出的如霜般潔白柔腕處有幾道明顯的暗紅繩痕,皸裂的嘴皮像是已長時間未曾飲食。他細(xì)想了想,收術(shù)令眾人可動,快速扶起女子,正想開口說話,女子卻一臉驚恐地奮力推開他,向城外奔去。
是自己幻化的面容太過駭人嗎?這就嚇跑了?紫豹心中微堵,面色尷尬不已,環(huán)顧四周生眾淡然,再視茶杯中自己的倒影,微嘟嘴蹙眉,心中略生幾分委屈:唇紅齒白,周正俊秀,他是仿照畫上小生變幻的呢!哪就能把這姑娘嚇成這樣!
紫豹正細(xì)思,忽被那糙漢撞肩而過,杯中茶水傾灑而盡,正想理論,卻見一行人又朝城外追去了。紫豹揉肩輕嘆,還是歷劫要緊。養(yǎng)父曾多次教導(dǎo)他:切忌插手人間事,各人命格即定,毋違天命。他再次向掌柜要了一杯花茶,坐于原位,繼續(xù)細(xì)細(xì)觀察城中凡人百態(tài)。
“主上,這招……好像不管用?!毙性婆c眾蛇妖隨臨翼隱身于城墻角落,遙望著紫豹背影徒自嘆息。
“用你說?。勘揪龥]長眼睛嗎?”化為絕世美女勾引計策明顯失敗的臨翼有些懊喪,看著依舊淡然飲茶的紫豹,他細(xì)目一轉(zhuǎn),撫頜迷眼,大膽猜測,抿唇壞笑道,“你說,紫殿君會不會……”
“會不會……”行云順著臨翼的話往下說,“會不會看穿了?”
“看穿個屁!老子的幻術(shù),天上地下,絕四道而獨樹。要不然當(dāng)年是怎么困住煜城神君三個月的?”臨翼的厲聲斥責(zé)讓眾蛇垂首不言,只得連連拱手稱是??吹酵阶油綄O這般不成器的唯諾模樣,他抖腿嘆了口氣,無奈搖首道:“本君是說,紫殿君會不會不喜歡女人?”
“那他與虎君生下的獨子……不會是抱來的吧?”行云低聲試問。
“我看‘木頭’這個稱號并不專屬于瑤妹,你也挺合適的!”臨翼冷嗤一笑,長嘆一聲,耐著性子解釋道,“我的意思是,美女計不行,咱們……就換個美男計!”
“美男?”眾妖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