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豹靈丹被奪,歷經(jīng)斷肢裂體之痛,且在天樞索中孤囚三月,再次見到困他升仙之靈時,暴怒得一躍而起,利爪穿過牢鎖空隙,直朝臨翼撲去。
重傷方起的臨翼狀況也沒有好太多。天雷劫責,一瞬奪去他一雙翅膀,令其日夜忍耐腹背火灼熾疼。雙目微微可視物,但每一次眨眼都要承受穿刺之痛。鬼君曾勸他于九幽魘澤再休養(yǎng)些時日,但臨翼實在掛心紫豹,拄著伽羅葉留下的王杖櫛節(jié)步履蹣跚地慢慢行去。
“阿紫……”臨翼忽見紫豹眸中盈盈淚光滴落,忍不住心中戚戚,走上前想為他拂去淚水,卻一個不慎,被其利刃般的爪子劃傷藕白粉臂,銀紫鮮血倏地從傷口溢出,染濕臨翼銀黑衣袂。
臨翼見狀后撤一步,忍痛拂袖施術,令紫豹可語人言,可聞他意。
但他還未張口,紫豹便先行吼道:“你是誰!為何害我?”
“害?阿紫,我從未害過你?!迸R翼蹙眉解釋道,“我是臨翼啊,五界之中唯一一尾銀環(huán)飛蛇,任誰也不可能幻成我的模樣替你抗下雷劫??!”
“呸!你是什么東西,也配提已故仙君名號!”紫豹大吼道,“你究竟受誰指使奪我內(nèi)丹,阻我成仙?”
“阿紫,仙界天宮有一教唆妖類以禁術漲靈之神,我為查清幕后真相不得不假死,寄身鬼道,改修鬼術,如今才僥幸躲過一劫。此事鬼、圣二君盡已知曉,正設法查實為其定罪。但若你此時上天成仙,必被他所控制。因為他知曉:當初在古德為禍的黃狼,是你我共收共滅?!迸R翼拼命解釋道,“黃狼是他教唆以血飼妖之證,被我交予白澤關在砯雷崖,不到一日,便消失得毫無蹤跡可尋。我去省中堂查閱書典,卻發(fā)現(xiàn)飼妖禁術類書籍全都銷絕。阿紫,此靈出手果決狠辣,不留后患,我只有把你留在鬼道才能……”
“你是誰?你莫要砌詞編造,仙界怎么可能有神會以禁術養(yǎng)妖!”紫豹聲音略低,似已遲疑。
“我知道自己靈息盡改,你亦無法可識我之化形??晌艺娴木褪桥R翼,只不過現(xiàn)在改名為伽羅葉。這里是鬼道湮都塵閣,你若不信,我可請鬼君為我作證?!迸R翼走上前柔聲道,“阿紫,我已于鬼道湮都茍且五百年,世間眾靈都以為我早已形神俱滅。若非為了你,我不會冒此巨險,現(xiàn)出原形替爾擔劫??!”
“以幻術化以鬼君騙我又有何難,”紫豹又道,“你若所說為真,便把內(nèi)丹歸還給我,我自會尋鬼君查證?!?p> “你的修為已滿,內(nèi)丹赤金,我若還你,你便會即刻飛升。那我之前所做的一切不是毫無意義嗎?”臨翼沉思片刻,再道:“不如這樣,你多等我些時日,我將你我內(nèi)丹各取一半融成新丹,以一半鬼術拖延你飛升的時機。這樣你就能化為人形去找鬼君查實了!你等我!”
說完,臨翼瞬間化為一注漠白煙氣,直奔魘澤而去。
“什么?”聽完臨翼計策的鬼君冷笑出聲,“你若是嫌命長,便自剝丹析靈于本君,我好拿去祭奠為保你而亡的伽羅葉。也好讓他看看,他生前夸贊不已的一代妖王為情而致……多蠢!”
一語言畢,鬼君面無表情地勾畫一深紫圖陣,一副事不關己的清淡模樣。
“我的好大人,臣下若有更好的辦法,何至出此下策?”臨翼圍著他不斷懇求道,“我剝出內(nèi)丹也會一瞬退回原形,這剩下的融丹還靈之事只能托付于您?。 ?p> “那我可謝謝你的信任啊,”鬼君拂手改著圖陣,輕蔑般嘖嘖笑道,“不知死活的孩子!”
“大人——哎喲,我的好大人!”臨翼拉著他的衣袂執(zhí)著道,“我不是還有六翼可保性命無虞嗎?您大膽剝丹??!即便出了差錯,我也不會怨您眼花手抖的?!?p> “臨翼,”鬼君忽然嚴肅起來,微凝眉長息道,“圣君當初賜給你八翼,是希望你可平八方之亂,不是讓你為了一己私情肆意揮霍的!”
“大人,您這么說就有失公允了。臣下查案,得罪神君,難道不是為了四道八方?我和愛侶雙雙放棄成仙之路,難道不是為了八方生眾?”臨翼也急了起來,“我用修為性命做注,難道僅是為了一己私情嗎?”
“那不然呢?”鬼君側(cè)目狠狠剜了他一眼,帶著些許警告意味,“你那套‘為了四海八方’的高談闊論、深情付出啊,在紫豹那兒好使,在本君這兒……沒用!”
“我……”臨翼瞪大雙眸,正想反駁,又被鬼君打斷。
“還有啊,”鬼君隱笑道,“本君馬上要閉關苦修,今日忙于修改魘澤結界,是沒空為你作證在紫豹面前辯個明白的。你欠人家那么多,現(xiàn)在吃吃苦,還他幾許,也是應該。”
“我——”臨翼被氣得語塞??墒茄矍斑@個氣定神閑的鬼君早已修道百萬載,是圣君剝心所化,親自教養(yǎng)的首個圣靈。臨翼打也打不過,說又說不聽,只得忍下滿心怨悶,咬唇拂袖而回。
臨翼方走,鬼君停下手上活計,起身回首笑道:“看了半天戲,可把你憋壞了吧。”
鬼君語音方止,其身側(cè)忽現(xiàn)一團白霧,霧散而現(xiàn)出一湛藍長袍身修者。
“哈哈哈……”來者揚首朗笑,其聲如高山泓泉,亦似深谷幽蘭。眉目如畫,長發(fā)如瀑,色若魘火,琥珀雙眸盈盈動人。鳳羽龍鱗為衣袂,神獸化玉為腰帶。五道至尊風采,凌于眾生無可匹及。
“一向巧言善辯的小家伙居然被你壓得啞口無言,真真好笑?!笔ゾ龘u扇笑道,“還是你這兒好玩,仙界可就沒這么多樂子了。”
“堂堂圣君,一切生眾包括我,生與死皆在你一念之間?!惫砭呱锨?,二指銜住圣君扇骨,一雙深瞳緊鎖那對明亮琥珀,唇邊笑意淺淺,“你偏愛看他們自生事端,又自我調(diào)停,卻從不插手做裁決……要我說,司涯、臨翼那不恭無畏的貪玩行徑,多是像爾而起?!?p> “我若什么都說,瑣事皆管,那這天下蕓蕓豈非皆如提線木偶,無心無德,只知遵我之意行事。那造這五道,又有何趣?”圣君壓扇回道。
二靈深深相望,早已靈犀相通,皆是無言淺笑,似看破眾生之喜悲,遺世獨立之高遠。但塵閣處,卻無如此安逸平定了。
紫豹始終不肯相信臨翼所言,而臨翼除了用原形以示真身卻也別無他法。多次解釋無果后失去耐性的臨翼,只得冒險剝出原屬于紫豹的一半金丹,以陣法混自身鬼術修為煉成新丹還與紫豹,剩余金丹他只能藏于虛谷,避免紫豹因一時沖動而輕易飛升冒險。即算紫豹重得靈丹后尚可幻回人形,但由于深埋他體內(nèi)的天樞索依舊時時緊束,且內(nèi)丹靈力不純,鬼仙二術無法調(diào)和,他也一絲術法都施展不了。
功法限制還不算,為拉近他二靈彼此距離,臨翼對紫豹的寵愛更勝從前。紫豹幾乎天天被其強盛之欲折騰至疲累暈厥,一旦醒來便又要應對臨翼無休止的索愛。即使他為擺脫臨翼而自剝內(nèi)丹,化回豹身原形,臨翼竟也會褪為巨蟒,將他日日纏鎖。每次在紫豹力盡無法反抗時,臨翼都會回憶復述他二靈之前種種,且事無巨細。曾經(jīng)的對話、動作甚至彼此的古怪癖好,他都一一在紫豹耳邊反復詳述,除非紫豹羞赧得滿面通紅,瑟縮躲避,臨翼方才罷休,容他入睡休息。
其實在臨翼可以詳細說出他二者過往之時,紫豹便已信他之所言。只是,深埋于紫豹心間的恨意讓他無法在如往常那般衷情臨翼。他恨臨翼滅生屠靈手段狠絕,他恨臨翼朝三暮四不知真心真情為何珍貴之物,他更恨臨翼總是忽然就消失不見,棄他于不顧。在紫豹眼中,無論臨翼表面上看起來多么隨性溫柔,內(nèi)心卻始終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無心霸主。
這日,化為原形的紫豹隨臨翼一起冒險前往妖界,聽臨翼說,此去是為替司涯仙君平冤。
“濯罹渡……”
紫豹抬首盯著大屋梁前那方黑底金漆牌匾默默思忖:濯,意洗滌忘卻;罹,意煩悶仇怨,此處望去像是一間酒肆。
“仙家中的膽小鼠輩擔心得罪天宇神君故而從未涉足,人間又因成渝之難懼你怕你不可能越道來此?!迸R翼帶著一貫的嬉笑口吻,撩簾先行進門,“普通妖鬼也付不起你這兒的酒錢。濯罹館啊,名存實亡!”
紫豹跟在其后,那館中確如臨翼所言,并無一顧客光臨,唯一周身點點金澤的仙人卻仰臥于一浮云之上??諘绲拇筇弥?,只勝遇正在勤快地收拾酒瓶。
勝遇抬首,笑而行禮:“拜見閣主,還是美人醉嗎?”說著,便熟練地用手中濕帕清出桌椅,迎臨翼入座。
美人醉?還是?紫豹頓時心中略感沉悶,他從不知臨翼有飲酒習慣,甚至不知他喜歡的酒名。但……為什么勝遇此等小妖居然知曉臨翼喜好?
臨翼揮開銀紫絲袍安然落座,一雙火瞳笑如彎月,故意曖昧地盯著紫豹,半是認真的溫柔笑道:“哪有美人比得過我家小紫更能令我陶醉?”紫豹嫌他在外靈面前刻意做作,無聊至極,側(cè)身欲走,還未邁開步子,便被蛇尾重新帶入那熟悉的微涼懷抱。
“我也是好奇,你怎么就取了‘伽羅葉’這個不陰不陽的名字?!弊谠贫说南扇朔硐聵?,手持酒壺,斜目冷笑,“你若還是叫‘臨翼’,說不定紫殿君就會看得上你了?!?p> 此仙知曉他二靈身份并不讓紫豹意外,勝遇是司涯仙君的坐騎,想來此仙必是司涯。但……怎么聽司涯之言,似乎對他和臨翼之事很是了解?難道臨翼常對旁靈說他們之間的私密事?
“小紫,”臨翼右手摟過不停掙扎的紫豹,左手暗暗施術催動藏在他身內(nèi)的天樞索,半是玩笑道,“小紫一向最喜歡我了,對嗎?”
紫豹雖不疼痛,但總覺得不適,奈何自身又無法反抗,只得呲牙相向,以示威脅。但這般表情在臨翼眼中無異于羞怯撒嬌,那對菱紅火眸中的笑意更深了。
“林睦一縷受驚的游魂,”臨翼幻出一枚淡白色琉璃珠,撫著紫豹油亮毛發(fā)絮絮道,“他死時附在一尾銀魚之上……”
臨翼之掌時輕時重,皙白冰涼纖指很有技巧的從紫豹脊背撫至其下頜,又順其下頜若隱若無地劃至其敏感耳際。紫豹看他與司涯對話一本正經(jīng),手上卻如此不老實,心中不免憤憤然。許因臨翼平日太過喜歡欺負他,紫豹被其越搔越癢,只得閉目咬牙忍耐。怎奈一閉上眼,那癢的感覺卻更明顯,從其耳間傳至脊背、長尾,讓他無處可躲,亦似沉醉其中。漸漸地,紫豹連鼻息也開始緩而沉重。
臨翼偏頭見此,一記壞笑,起身抱拳趕緊結束寒暄,一瞬列陣施術即帶紫豹回到了塵閣。
臨翼把內(nèi)丹推入紫豹體內(nèi),解開束縛他的天樞索,用力扯開他的衣衫,輕輕咬著他的耳朵,看其羞赧瑟縮躲避,臨翼唇邊笑意又深了。
“阿紫——”臨翼輕聲喚著紫豹的名字,低沉魅惑的聲音似醉人烈酒,直染紫豹亮紫長發(fā)散落柔白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