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對酌
兩日后的夜里,盯梢的線人來報,道是云越趁著四下無人私自進入秘庫,被巡邏的侍衛(wèi)鎖在了里頭。
不一會兒,侍衛(wèi)匆匆來報,說是秘庫進了賊人,如今已被擒獲,關在內(nèi)里,等候王上發(fā)落。
荷鈺瞇起眼,隨侍衛(wèi)引領來到秘庫外頭,待門上魔鎖解開后進去一看,云越正鎮(zhèn)定自若地站在那,而一旁架上,那把紅光大弓弓弦已斷。
看一眼后,何玉很肯定地對荷鈺心道:
不是他干的。
侍衛(wèi)拜了一拜:
“王上,卑職深夜巡邏時,眼見云越大人趁著秘庫守值更換之際私闖秘庫,云越大人是魔界之客,又是王上貼身護衛(wèi),卑職不敢貿(mào)然出手,只能自作主張暫且將其困鎖,稟告王上發(fā)落”
云越出言解釋道:
“方才我預備歇下,小奴卻來敲門,道是王上危難,命我速來秘庫一趟,待趕到時周遭無人,情形本是蹊蹺,但彼時我顧不上其他,推門進來,四下無人,而此弓已然斷了弦”
何玉透過荷鈺的眼看著他,心中五味雜陳。
云越……
他一定是擔心自己又像上次那樣被紅弓之力引得走火入魔吧?
荷鈺別開眸,喚來傳話的小奴,小奴卻說今夜一直在和同伴浣衣,并沒有去找過他,那位同伴被召來,替她作了證。
云越一言不發(fā),十分淡然,看來的目光中有一股信與不信的探尋意味。
荷鈺掃過一圈,所有人都在靜靜等待著。
下一瞬她突然往側邊甩出一袖,給那兩位小奴接連呼了一巴掌,輕而易舉地將她們掀翻在地,看懵眾人。
兩人匍匐跪地,驚訝而不解地問道:
“王上恕罪!奴婢不知說錯什么,做錯什么,竟惹得王上大怒”
荷鈺近前俯身,捏緊了發(fā)話之人下巴:
“還在這跟本王賣乖嗎?你可知,一柄弓最重要的部位是何處?”
小奴轉了轉眸,忍著疼痛答道:
“奴婢不知,求王上賜教”
荷鈺凌厲起神色:
“諒你也不知,否則怎會如此愚蠢,栽贓嫁禍卻漏洞百出!云越出自擅弓的云夷族,若他要破壞此弓,定然不會挑弓弦下手,弓弦沒了大可再換,可承力之處一旦破壞,弓才算廢了!”
此言一出,跪地兩人霎時奮起反擊,荷鈺迅速躲了過去,隨后云越和在場幾位將士一同出手,終是拿下兩人。
一人惡狠狠道:
“白羽,你永遠別想掩蓋殺害先王,取而代之的事實,眾臣皆心知肚明,只是敢怒不敢言罷了,那些刺殺、陽奉陰違、背叛,就是最好的證明!”
荷鈺坦然自若,冷冷看著。
另一人怒氣洶洶道:
“白羽,自你稱王后作威作福,禍亂魔界,還以血洗魔界恥辱的名義于民間征兵練兵,預備向天界起戰(zhàn),名義雖好聽,但實則不過是要搭上所有人性命去為你的仇恨作戰(zhàn)罷了!你殘暴不仁,視人命如草芥,我詛咒你像你們白羽族一樣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在場幾名將士皆是若有所思。
何玉聽這惡毒的詛咒,不自覺顫了下心神。
云越施法堵住兩人的嘴,略使眼色,讓人將他們帶了下去,見荷鈺黯淡神色,恍惚入神,關切道:
“沒事吧?”
她回過神,搖搖頭,屏退跟隨左右的侍女,走出秘庫,一下就隱入到?jīng)]有星辰的暗夜之中。
云越放不下心,追了上去,在她身后幾步遠處保持距離默默跟著,恰到好處地陪伴著。
至寢宮門口,她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云越,今夜恐將是個無眠之夜,我打算破戒喝一杯,可否作陪?”
何玉心疼不已,重新掌控身體后荷鈺神經(jīng)一直緊繃著,在復雜的人與事面前不得不保持警惕,為避免誤事,向來是滴酒不沾,但現(xiàn)在看來,剛才那番言論屬實對她產(chǎn)生了影響。
云越不說二話,頷首答應了。
桌前,待侍女上了酒及小菜后,他先于她拿起白玉酒壺,豪爽地斟滿兩杯,舉杯邀飲。
荷鈺端起酒杯,與他碰杯過后仰頭灌下,酒過喉頭,辣咧了嘴,酣暢淋漓,欣然一笑。
她緊接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下肚之后,再沒方才的暢快之感,想倒上第三杯時,卻被云越奪過酒壺。
“好酒需細酌,如此方能品其醇香”
他給她慢慢斟了半杯,邊動作邊道:
“說起來人也如酒一般,釀造多年,情誼深厚,非輕易所能動搖,胡淵之事我已查清,他核查的那批武器入庫前就被調了包,那幾個風林村人串通一氣故意陷害,賊喊捉賊,才有這一出”
她輕輕嗯了一聲,再沒什么大的反應,看得云越有些疑惑了。
她似笑非笑,一手托著下巴,另一手把玩酒杯,道:
“我知道,在那幾人一同咬定胡淵時我便猜到了七八分,在凡間走這么一大圈,我怎會不知?只是……”
她兩頰微微紅暈,掛著淡淡愁容:
“只是此事能證他人包藏禍心、污蔑陷害,卻不能用來證胡淵的忠心,人心是會變的,若只有從前種種,我能確信他會一直忠于我,可再見面,發(fā)生了太多事,一切已物是人非”
她無奈一笑:
“其實他們說得都對,暴戾不仁,為所欲為,是我,搭上魔界萬軀對抗天界的,也是我,為了復仇,我就是這么不擇手段、在所不惜”
云越注視而來,流轉著如星輝般的眸色:
“復仇之事,我經(jīng)歷過,最是明白,你所要對抗的天界積蓄多年,通天仙者無數(shù),更有修行已入化的天尊,若不聚集所有力量,又如何能多一分勝算?或許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你,都在勸你放下一切,但我…會陪著你……”
云越……
何玉凝視著這雙眸,覺得他不像在說謊,如果真是說謊,怎么能透出一股相惜相照之感?
荷鈺瞥了他一眼,輕笑一聲:
“記得曾有一人也說過會陪著我,可暗里卻瞞下所有真相,讓我繼續(xù)忍受無數(shù)仙族人倒打一耙的屢屢復仇,云越,若你所指也是這樣的相陪,我倒寧愿你真誠以待,但,無論你是勸是阻,都不會動搖我的決心”
何玉想起故人及過往,心頭隱隱作痛。
云越端起酒杯,淡淡然道:
“話語輕重及真假,唯時間可證,正如這酒一般,多年沉淀,終化為每一口芬芳馥郁,相信假以時日,你會將一切看個清楚明白”
說著他灌了一杯。
荷鈺淡笑不作聲,拿起酒壺,斟滿了兩杯。
酒過三巡,思緒不由自主飄逸,刻骨銘心的回憶再度襲來,將荷鈺折磨得頭痛欲裂。
云越關切查探,便見她揉著太陽穴道:
“白羽的悲鳴,又出來了……”
何玉吃了一驚,恍然大悟,原來她滴酒不沾的真正原因竟然是這個嗎?
云越心疼得蹙起眉,思索法子,片刻后變出短竹笛,置于下唇輕輕吹奏起來。
笛聲一出,混亂的思緒即刻停了下來,剎那間早已消失的感應竟然被悠揚之聲短暫連結起來,荷鈺和何玉都不由得心生觸動。
云越……
抬眸相對,何玉心頭隱隱悸動。
好像當初結下血契后他就越來越少吹笛了,應該是為了不打擾到自己吧?在一切接近尾聲時還能再次聽到,真好。
不一會兒后,云越眼中漸漸升起異漾,不斷揮散著,但在韞色過濃前他別過眸,停下旋律,起身來到一旁窗前,穩(wěn)定好心緒后,才又重新吹奏起來。
蟲鳴以天然的節(jié)奏和著笛音,靜謐又祥和,月輝灑落至墨色發(fā)絲及兩肩頭,將那抹挺括身形勾勒得格外俊逸。
荷鈺支著腦袋,看得入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