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重逢
荷鈺沒想到自己還能醒來,醒來時,她身體各處皆無知覺,眼上似乎還裹著一條覆帶。
近床沿的人看到她微張唇,驚道:
“你醒啦?!”
所幸荷鈺還能聽到,她張了張嘴,艱難道:
“你,你,是?”
男子回道:
“我是醫(yī)師圣瑞,幾百年,終于把你盼醒了”
竟然已經(jīng)過去幾百年了嗎?
他又道:
“當(dāng)初我們看到你跌入懸崖之底,身體各處粉碎得不成樣子,如藕斷絲連,奄奄一息,得虧羽靈護體,不然你早已命喪當(dāng)場,之后我們又好不容易把你撿回來治療,今日你終于醒了,我要將這大好消息告訴長老們!”
“這,是,哪里?”
“這里名為玉泉淵,是神族棲息之地,我們長老念你也是神族,這才大發(fā)慈悲,打開玉泉淵救你”
神族?這世間竟然還有神族。
“謝,謝”
“既然你醒了,那接下來便可接骨”
圣瑞聯(lián)合玉泉淵的長老給她骨頭各關(guān)節(jié)重新接上,知覺伴隨著疼痛而來,她痛暈過去,又痛醒過來,如此反復(fù)數(shù)月,直至身體重新適應(yīng),痛楚才終于漸漸消失。
知覺回來后,手腳還是不利索,她每日自覺做復(fù)健,重新學(xué)習(xí)抓握、走路,她堅持不懈,如此耗費了數(shù)百年,才勉強可握及行走。
而讓她支撐下去的,是那個心心念念的人,分離已幾近千年,雖然不知外頭境況,但她自覺不能以這副鬼樣子見他。
每每想念,她會吹起竹笛,吹奏他教過的曲子,或與他一起合奏過的曲子,聊以慰藉。
朝夕相處下,圣瑞向荷鈺說起玉泉淵的情況,早在幾萬年前,天庭建立后不久,部分神族為自保而聯(lián)合秘密筑起這方秘境,隱居至此,不問世事,彼時白羽及其他各神族并未加入,隨后神族沒落,退出歷史舞臺。
玉泉淵與世隔絕,極少開放,僅僅通過懸崖底的一口枯井作為視眼來窺探外頭,因而那日恰好探到荷鈺跌入此處。
淵內(nèi)所有人對外頭知之甚少,圣瑞向荷鈺問起外頭的世界,荷鈺說了很多很多,兩人像朋友一樣相處。
日久天長,圣瑞將荷鈺的堅強看在眼里,對她產(chǎn)生了憐惜之情,研制藥膏助她恢復(fù)身體、恢復(fù)容貌,唯剩下失去的眼睛毫無辦法,畢竟玉泉淵里,哪個肯給她一雙眼睛?
荷鈺倒挺樂觀,自覺能活下來已是萬幸,其他的她不敢去奢望,不過自從失明后,她的耳朵就變得異常靈敏,幾百年間,將這房子及院子摸索得一清二楚。
圣瑞看她思念成疾,不忍心,道:
“我知你惦念著外頭,惦念著你心里那個人,可千年過去了,萬一他另娶新婦了呢?你豈不是白白等待?要我說,你索性就棄了那笛子,留在玉泉淵吧,我發(fā)誓,若你留下,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
荷鈺明白他心思,卻不打算接受:
“圣瑞,謝謝你,但無論外頭如何,我想我最終還是會離開玉泉淵,屆時我打算問問土地老兒,如果他已經(jīng)娶了別人,我倆也算是有緣無分,沒關(guān)系,由他去吧”
圣瑞低悶了一聲氣。
一年后,荷鈺請求淵內(nèi)的長老放她出淵,長老們念及圣瑞對她的感情,站在他立場上勸說,可荷鈺還是堅持,眾人無法,最終只能同意。
最后一天,圣瑞分外難過:
“你還是決心要離開嗎?”
荷鈺不知該如何與他言說,點了點頭。
她的心里已被心念之人占滿,無法再接受其他人的情意,離開后,或許外頭并不像她所想那樣,但她還是想探一探,為這些年的想念求一個答案。
圣瑞自顧自道:
“好,既然你意已決,那我送你個禮物”
說著他拿出一卷軸在桌上鋪開,取出了什么尖銳的物什,聽得荷鈺心下一驚,快步近前,握住之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一把匕首。
“圣瑞,你要做什么?!”
圣瑞忙取回匕首,將之刺向自己眼睛,千鈞一發(fā)之際,荷鈺又一次握住阻止,鮮血滴下,在這片刻的沉默中清晰不已。
“你雙目失明,出去后要如何自處?且?guī)е@雙眼睛離去吧,如此我才能安心”
荷鈺搖搖頭:
“不,圣瑞,你的恩情我報答不了,你的同情和施舍我更是無法接受,如果我接下你剜的這雙眼,你余生要如何自處?你要我如何自處?”
圣瑞與她僵持不下,看著她手鮮血淋漓,終是放開匕首,為她包扎傷口。
“你的手受傷了,晚幾天再走吧,我會請求長老,派人將你送到人間”
“謝謝你,圣瑞”
荷鈺落地人間樹林后,一路輾轉(zhuǎn)尋覓著土地公,不成想最后竟來到了市集上。
市集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她一襲白衣,頭戴白紗笠小心翼翼穿梭在此間,已幾近千年沒有來到人如此多的地方,她惶恐不安,唯恐撞到行人,更害怕與人社交。
她聽著周遭聲響沉著邁步,沒有讓他人看出端倪,一切順利。
一輛馬車快速驅(qū)來,她往側(cè)旁讓步,不料被揩油的路人捏了一把腰,還被其他人撞倒在街道正中。
駕車人驚慌失措,下意識拉住韁繩,卻已來不及,荷鈺坐起,紗笠掉落,聽著聲音,心覺不好,手擋門面抵擋。
下一瞬,一絲感應(yīng)從體內(nèi)升起,愈加強烈,愈加明晰,此連結(jié)源頭所在本是遙遠,隨著風(fēng)起,轉(zhuǎn)瞬就移到了眼前。
云…云越……
荷鈺放下手,抬起頭,直覺他近在咫尺。
想起上一世,那把青劍刺來時,他也是轉(zhuǎn)瞬就移到了跟前,替她擋下了那致命的一擊。
這么說來,他的血契解術(shù)似乎還留存著一絲感應(yīng),只待她有難時他能即刻趕來相助。
她沉了沉嗓子,顫著唇道:
“云越……”
喜極而泣的哭腔傳來,吸著氣輕道:
“荷鈺……”
隨后她就此落入一個懷抱中。
方才久違的感應(yīng)重新連接,他欣喜若狂,不顧一切瞬移而來,如今的她臉頰白皙得毫無血色,眼上裹著一條白綢帶,左眼旁顯現(xiàn)出白羽印記,著白衣的身子清瘦許多,看起來柔弱無力,他心疼不已。
他從云建那得知那方昆侖神鏡在她眼中,也順勢得知那些凝晶都是她剜了雙眼分為無數(shù)片撒下的,從凝晶里看到白羽滅族真相后,他才知道她獨自背負了多少。
云越松開懷抱,可荷鈺依然抓緊他的背。
“不,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
此時的她才反應(yīng)過來,竟然在這般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和他重逢了,現(xiàn)在的自己狼狽不堪,這不是她所設(shè)想的重逢。
“荷鈺,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你什么樣子我都不嫌棄,我知道,你受苦了,你放心,你已成功為白羽一族平反,今后再也不會有人尋仇”
荷鈺松開懷抱,驚喜道:
“平反成功了?我想知道”
他握住她冰涼的手,道:
“走,我?guī)慊丶摇?p> “家?”
“嗯,家”
他將她橫抱起來,邁步離開。
與此同時,那株被人精心呵護著的盼歸花終于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