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瑪依努爾湖時,我已經累到兩腿發(fā)軟了。一連走了好幾個小時的路,小粉依舊面不改色,就像水墨說的,萬年的修為真不是睡一覺就有的。
我杵著雙膝,“小粉,仙靈界是不是還會不定期的組織健走???我們連續(xù)走了有六七個小時了吧,你怎么還跟剛啟程一樣???”
小粉回頭看了我一眼,“六七個小時對我來說,就是剛啟程?!?p> 我看著他,樣子不像是硬撐,“再往前走一段路會有一個地洞,是之前火哥挖好的,從那里爬出去,就是牛家村了。”
小粉點頭,“你需要先休息一下嗎?”
想著一會還要爬那么長一段凹凸不平的狗洞,我屁股一沉,大字型的躺在雪地里。與其一會爬行時,半路趴在洞里休息,不如現(xiàn)在躺在雪上養(yǎng)精蓄銳。
我望著天,星星很亮。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我看著夜空出神,忽然一道燦爛的光束劃破夜空,在靜默中的黑夜里一閃而逝。
我猛的坐起來指著天空,興奮的叫道,“小粉!你剛剛看到了嗎?是流星!”
話語間又一道耀眼的光滑過,接著兩道三道……流星雨在夜空里,炸出一道道絕美的裂痕。
“小粉,快快快!許愿許愿!”我顧不上看他的反應,立馬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許愿。
片刻,我睜開眼睛,看著眼前一道道藍色的磷光,忽然心里一晃。也許它們曾經只是那些星星中的一顆,循規(guī)蹈矩的活在自己的領域中。是什么讓它們改變了心境,愿意用燃盡生命來宣告世人它的存在?
或者,它們如此壯烈的厚積薄發(fā),并非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回報這片夜空的不曾離棄,所以才會用自己的一生來贈予它一夜靈魂。
我看向小粉,本以為他只會淡漠的看著這所謂的天文現(xiàn)象。不曾想,他竟然也雙手合十,低著頭,一臉虔誠的許愿……
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向我。
我笑道,“許了什么愿?”
小粉沒說話,抬頭看著夜空。
“小粉,你們在仙靈界,可以看到流星雨嗎?”
“時??梢钥吹??!?p> 我驚呼,“時常?我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流星雨!以前常把煙花當流星雨看。”
“煙花?”小粉滿眼疑惑。
“對啊,爆竹煙花啊,過年的時候大家都放的,你不會沒放過煙花吧?”
小粉搖搖頭。
“不會吧?”我說道,“哎沒關系,以后我?guī)惴?。不過,你們時常能看到流星雨,可能也不會稀罕什么煙花了。對了,照這么說,你在仙靈界時豈不是許了好多愿了?”
“以前從未許過愿?!?p> “為什么?你們在仙靈界看流星雨的視覺效果,一定出奇的好吧?既然都去看了,就順便許個愿唄!哎,真是太浪費了。”
“我不會刻意去看流星雨?!?p> 我不解的看著他。
小粉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說道,“太吵?!?p> “???太吵?”
小粉點點頭,“流星劃過天際的聲音,太吵?!?p> 我一時語塞,嘀咕著,“原來,這流星雨還有聲音啊……”
小粉回道,“流星與空氣摩擦和燃燒時,會發(fā)出聲音?!?p> 我心說,這是個知識點啊,可惜沒帶小本本。
流星雨結束后,我起身,拍拍屁股,繼續(xù)趕路。
本以為火哥挖的洞口,還需要找上一陣子,結果,那個洞口上竟然一點遮蓋物都沒有,一個黑洞赤裸的出現(xiàn)在雪地上,格外顯眼。
后一想,前后兩個村子都沒了,再遮遮掩掩的,又是要防誰?
我看向洞口,“小粉,這個洞道很長,而且比之前的還不平坦。我爬了一趟,膝蓋疼了三天!你最好……哎!”
小粉沒理我,身子一矮直接跳了進去。
一路無話。
我跟在小粉后面,一邊爬一邊嘆氣,不停的替我這身衣服惋惜,好好的一身登山服,被洞道里橫七豎八伸出來的石頭,刮磨的不像樣子。如果是普通的衣服倒也不心疼了,關鍵那黑市里出來的東西,沒有凡物,都是好貨色,可惜了。
很早以前,我甚至有想過,等所有事情都結束了,我就跟白爺回去把我的小店來個大轉型,只售高價孤品,貨源全部來自黑市。白爺那一張嘴,一定能成不少買賣,我就負責往返黑市拿貨。
喜物愛物的人不會嫌貴,嫌貴的就是不識貨,那樣的人就一律不接待。
如果順利的話,估計不出一年,我就可以跟小粉做鄰居了。
之前白爺看上小粉家的周邊環(huán)境時,我也有留心過,如果想在他的集裝箱旁邊,再建一個集裝箱,還是綽綽有余的。
正勾劃著我的藍圖,小粉忽然說道,“如果累了,告訴我?!?p> “啊?”
小粉道,“我聽到你的氣息不穩(wěn)?!?p> “啊,沒事,我不是累了,是在嘆氣?!?p> “嘆氣?”
“是啊,替我這身衣服嘆氣。上次跟你說讓你糾正下火哥的工作態(tài)度,你后來是不是把這事給忘了?”我抱怨道,“你看洞道里的這些破石頭,把我這身衣服都刮成什么樣了!這還是你前兩天剛給我買的?!?p> “如果喜歡,再去黑市買。”
“要是以前我就不跟你客氣了,你現(xiàn)在沒有靈力了,靈氣只出不進一直在消耗,絕對不能再把靈氣浪費在這種事情上了。而且這樣根本就是治標不治本啊,總不能鉆一次洞廢一身衣服吧?”
小粉不以為然,“那點靈氣的輸出,以后少打幾個哈欠就是了?!?p> 我笑道,“上仙不愧是上仙啊,哈欠都能當鈔票使,闊綽!”
“到了?!毙》壅f罷,站起身兩手一撐,跳了上去。
隨后我聽到水墨和火哥的聲音,我連忙快爬幾步,這兩個人大晚上的在洞口干嘛?
小粉把我拉上去后,水墨看到我一臉驚訝。他快步走上前,二話不說一把抱住了我。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嚇得不輕,連忙看向小粉,他似乎也有些意外,眉頭微皺。
立時,心臟突然一陣絞痛,我一把推開水墨,彎下身按住胸口,疼的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小粉走過來,“怎么了?”
水墨忙說,“小白,你別一見面就訛人??!我剛剛只是抱了你一下,這大家都可以作證的,你怎么搞的跟我捶了你一頓似的?!?p> 片刻,我稍微緩過來點,擺擺手,“沒事了?!?p> 小粉問道,“你們在干什么?”
我抬頭看去,發(fā)現(xiàn)水墨和火哥兩個人手里都拿著鐵鍬。
水墨看了看我,欲言又止,他身后的火哥走過來,低著頭,一臉愧疚,半晌說道,“小老弟,是老哥對不住你……”
我看著火哥,似乎已經猜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了。
火哥一直垂著頭,“我沒有照顧好白爺,有負于你……”
我心里一顫。
水墨輕聲道,“小白……你別太難過了……生死這種事,人類早晚都要經歷的……”
我看向火哥身后,“這么說,你們是在埋……”
火哥立馬搖頭,“不是不是,不是白爺,我們是在埋那些村民……但,也有可能是白爺……”
我越聽越糊涂,“到底是還是不是?”我走了過去,水墨剛想拉住我,被小粉攔了下來。
走近后,呼吸一窒,心緊緊的揪在一起,眼前竟是數(shù)具焦尸……坑里的埋了一半,地面上還有十幾具……
每具尸體都被燒的面目全非,跟本無法辨認身份。
我整個人都呆住了,我不相信這里面會有白爺。
我跪在其中一具尸體旁,想去確認他的身份,我想憑對白爺?shù)挠洃浫ケ孀R他,一定會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的。我伸出手想去觸摸他……我的手抖得厲害……
我又看向第二具尸體,第三具尸體……
水墨走過來,“小白……都燒成這樣了,已經無法辨認了……還是……”
我問道,“所有的尸體都在這嗎?”
水墨道,“我們已經埋了一大半了,這些是最后的幾具了……”
“挖出來?!蔽艺f道,“全都挖出來?!?p> 水墨怔了一下,“啊?小白你說什么?”
我站起來,吼道,“挖出來!”
水墨看著我,輕聲道,“小白……”
“你們都埋了我還怎么找白爺?你們不挖出來我怎么找白爺!”我指著地上的焦尸,“這幾具我看了,不是那老頭,把其他的都挖出來!都挖出來!”
火哥紅著眼,“小老弟……我們在埋時,都仔細看過了,但是真的已經……”
我叫道,“你們知道白爺?shù)奶卣鲉幔恐浪牧晳T嗎?知道他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嗎?知道他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嗎?你們仔細看過有什么用?你們知道什么!”
水墨走上前,想拍拍我,我看到他剛伸出來的手,懸了懸后有攥成了拳頭,把頭轉向了一邊。
我一把搶過他手里的鐵鍬,走到火哥旁邊,“埋哪了?之前的尸體都埋哪了?是這里嗎?”
我一鏟接一鏟的挖著,他們都站在一旁,沒有再攔我,任由我發(fā)瘋。
我不相信白爺死了,那么惜命的一個人,我從來沒有把他跟死亡聯(lián)系在一起過。
我總是會開他的玩笑,因為我知道那老頭命比石頭還硬,一點小危險就跑得比兔子還快,加上后來,我不止一次的懷疑他跟仙靈界的人有關系,這樣一個人,怎么會說沒就沒了?
如果我可以從這些尸體中,確認沒有白爺,那就說明那老頭還活著!
就算發(fā)現(xiàn)了白爺,那老頭慣會裝死,找到他我也要把他給搖醒了!
視線模糊著,我抽了抽鼻子,一邊挖,一邊笑。
白爺怎么可能會死?那老頭怎么可能舍得死?桑半落不好喝嗎?夕陽紅不美嗎?小粉的地毯也不要了嗎?
我頭也沒抬的罵道,“你們兩個是他娘的有勁沒處使嗎,埋這么深,活人也給你們憋死……”忽然一下,好像鏟到了什么東西,我連忙跪下去拼命的撥土。片刻后,拔出一只燒焦的斷手,一只斷腳也隨之從土里露出一半。
我絕望的看著眼前的斷手斷腳。
也許很多尸體都跟這手腳一樣,早在水墨和火哥的搬運中,就已經碎的不成樣子了。
我想象著他們搬運的那個場景,好像看到了白爺,又好像沒看到,我覺得他還活著,又覺得他已經離開了我。
小粉走過來,撿起我旁邊的鐵鍬,“還要挖嗎?如果要,我?guī)湍阃??!?p> 我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小粉按了按我的肩膀,把鐵鍬扔給水墨,水墨和火哥繼續(xù)埋著剩下的幾具焦尸。
我起身走到火哥旁邊,伸出手。
火哥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后的小粉,猶豫著把鐵鍬遞給了我。
我不記得我用了多長的時間埋好了他們,也不記得在那個過程中我都在想什么。我只感覺心里的東西都裝進了腦袋里,一個地方空的可憐,一個地方滿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