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集市上,吹著絲絲涼風,不得不說高明棠今兒倒是選了個好日子。
此時的沈青玉手里塞著高明棠給她買的兩串糖油果子,她微皺著眉頭見他竟一點也不顧形象,吃的嘴角都是芝麻。
那渾圓光亮的糖油果子散發(fā)著一股香甜,她卻遲遲不敢下口。
是因幼年那些經歷,她常常餓肚子,故而養(yǎng)成了胃子軟的毛病,碰也不敢碰這類街邊小吃。
因為藥可太苦了。
高明棠見她呆愣著還未動,伸手喂到她的嘴邊,她遲疑的看著他,后者卻一臉不容拒絕的繼續(xù)給她喂。
沈青玉便只好在他的強制下咬下一口,卻不想這一口是外酥內糯,香甜可口。
嚼了幾口后她有些震驚,嘴角微漾,著實想不到這些街邊小吃竟然是這般美味。
“好吃?”一旁的高明棠像是邀功一般問她,沈青玉挑眉回應接著又吃了一個。
“這條街還有一家糖炒栗子味道不錯?!?p> 沒想到他離開臨安十年了居然還將這些小吃記得清楚,倒是她,二十多年來都不曾光顧這些攤位。
見他要走沈青玉注意到他嘴角那些芝麻屬實有辱形象,下意識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再和高明棠的目光相遇后二人皆是尷尬的縮回手。
她羞澀的將帕子一丟起身就走,高明棠接過后擦了擦,隱約笑了笑,用完后小心放在了懷里,跟上她。
買完板栗二人前往城中未央樓看戲,在對面不遠處有一座高達五層的商樓,取名為摘星樓。
高明棠看著不少文人雅士都先后步入其中,不禁好奇那是怎樣一座商樓。
留意到他的眼神沈青玉趕緊拉拉他的袖口提醒,“走了,戲要開場了。”
高明棠決定看完戲一定要帶她去那樓里看看,卻不知現(xiàn)在牽著自己的正是摘星樓的主人。
他二人不緊不慢的上到二樓的雅座。
杜家不愧是名滿天下的戲班子,樓下擠滿了人,而在戲臺正前方設了一處雅座,周圍站著一圈護衛(wèi),貌似是個大官,沈青玉定睛一看,那不是別人正是她的父親沈宇鴻。
早知父親癡迷杜云生,沒想到他也會前來捧這第一場,還坐著這么靠前的位置,想必也是花了不少銀子。
沈青玉所在還算隱蔽,見好戲開場同高明棠開吃買來的小吃,果然味道不錯。
很快臺上的主角登場了,這出戲演的是杜家排的新戲,取名為《花間游》,女主夢娘一襲粉衣出場,臺下的人鼓掌連連,這便是那杜云生,是個男生女相,卻并不讓人覺得傷風敗俗。
偏生他為人又十分倨傲,臺上臺下判若兩人。
曾有幸與爹爹去過西江一次,與他倒是沒有接觸過,只聽說是一個頗有魅力但脾氣及其差之人。
戲賞到一半時沈青玉發(fā)覺肚子不舒服,約莫是今日吃的東西太雜,胃有些吃不消。
她匆匆趕去后院方便,卻不想她剛一離席,一個蒙著白色面紗的女人悄然來到了高明棠身邊。
胃實在太痛了,沈青玉有些虛弱的往回走,本想叫高明棠送自己回去,走至二樓卻看到他身邊那一張無辜的臉。
高明棠看到她后的神情瞬息萬變,護犢子似的將那個女人護在了身后。
她知道該來的總會來,只是沒想到這么快沐語喬就找來了,她幻想過無數次這一幕該說什么,可真到了這一刻,她的胃如翻江倒海一般不爭氣,打亂了她所有的思緒。
但輸什么都不能輸氣勢,沈青玉忍著痛昂首挺立的走過去,她狠狠的掐著掌心的肉,使自己保持平靜,絕不能因她亂了陣腳,隨后便換了個讓胃舒服一點的姿勢優(yōu)雅地坐在了軟榻上。
樓下恰好演到了高潮處,眾人鼓掌叫好,她也即將迎接這場屬于他們的大戲。
望了望爹爹專注于戲劇的身影,她就怕一不小心,這個女人會被重新接回沈家。
“這位是?”沈青玉悠閑的喝著茶,故作鎮(zhèn)定的問他。
高明棠一副明知故問的拉著沐語喬坐在了她的對面,兩人眼里的交鋒勢如破竹。
果然,這副冷面孔才屬于這個男人,今日還險些被他蒙蔽了,原來他所有的溫柔是對那個救他的沈小姐,而不是她。
“這位姑娘說是你沈家的二小姐,十年前被你趕出了府?!彼f得十分平淡,旁邊的沐語喬有些害怕的往后縮了縮。
高明棠見她害怕的樣子將她拉的更近一些,示意她不要害怕,從她一開始進來哭著跟他說了那些過往,還有這些年受的委屈,他對沈青玉身份的懷疑愈發(fā)明顯。
沈青玉冷笑一聲,胃再一次抽搐,臉色已經泛白。
“高明棠,這些話我只說這一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隨你,我沈家只有我這一位大小姐,你可以去全臨安城打聽打聽,我沈家哪里有什么二小姐,你可以不信我沈家的家丁,這臨安城的百姓你也不信?就連我爹你也不信?”沈青玉對他吼道,沐語喬有些怯懦的反駁了一聲不是的,卻被她厲聲打斷。
“你這個女人給我住口,現(xiàn)在沒你說話的份!”
片刻前還你儂我儂的二人此刻卻是針鋒相對,真是可笑至極。
“高明棠,你可知你現(xiàn)在是什么身份,皇上親封的鎮(zhèn)遠大將軍……掌握著南國三分之一的兵力,你不要連小人……都分不清!”
話只說了一半,點到為止,她相信高明棠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說完她狠狠的瞪了沐語喬一眼,后者嚇得一直抓著高明棠的手臂不放。
沐語喬一著急就要哭出來,指著沈青玉就向高明棠告狀,“明棠,你不要聽她胡說!你可還記得我手上那三刀傷疤,就是她劃的!你要相信我??!”
沐語喬真的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母親病危她已經拿不出錢來,日日夜夜盼著他歸來,帶她脫離苦海,可如今他卻被這個女人欺瞞要和她成親。
天知道她在聽說了他要成親后幾乎哭得肝腸寸斷,四處打探消息卻見不到他,求著不少人才找到這里來。
看著高明棠眼里的疑慮,沈青玉顧不得胃疼,她上前一把抓住了沐語喬將她狠狠推倒在地,速度快的高明棠都沒來得及扶她一把。
他錯愕的看著面前的這個女人漏出那樣狠戾的目光,與之前的溫柔判若兩人。
沈青玉挽起袖子將傷痕暴露在燈光下,沐語喬一時瞠目結舌,因為她手上的傷和自己的一模一樣,甚至不像是新傷!
她可真的下得去手!
沈青玉轉而面向高明棠,將手高舉在他的面前,憤然道,“看到了嗎,這是為誰所受?”
想她說的并無道理,他手上握著南國兵權不假,瓊親王那邊也是一直在找機會拉攏他,如果這女人真是那邊派來的細作,真是細思極恐。
可她又為何這般愚蠢的冒充沈家小姐?
沈青玉就好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蟲,將他的心思摸的一清二楚。
“這位姑娘,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之前我們應該在百嘉園見過吧?!彼翎叺目粗逭Z喬。
沐語喬不明白她為什么要裝作根本就與她不認識的樣子,甚至為了嫁給高明棠要搶走屬于她的功勞。
她只能邊哭邊搖頭,口里念叨的話含糊不清。
“你出身于百嘉園,身份骯臟不堪,以為有幾分似我,便可以張嘴胡說了?快說出你的幕后主使,為何要破壞我們兩家的婚事?”沈青玉故意將骯臟這兩個字咬得很重,卻不想因這句話徹底激怒了沐語喬。
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說什么幕后主使,什么破壞兩家的婚事,她只想奪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她不服輸的爬起來狠推了她一把,沈青玉由于胃痛無力支撐便直接從二樓的欄桿摔了下去。
那一刻全場爆發(fā)了尖叫聲,沈青玉感受到無數看戲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心想這下玩大了。
她從這摔下去,不死也是殘廢了。
只是那股疼痛感遲遲沒有到來,千鈞一發(fā)之際,人們只看見一個青衣男子從二樓躍下,摟住了女子的腰穩(wěn)穩(wěn)落地。
沈青玉急忙擋住了臉。
沈相聽到聲響轉過去看時,那二人已不見了蹤影,身邊的孟總管欲言又止,發(fā)現(xiàn)了二樓的沐語喬,而臺上的戲剛好落幕。
“好!好戲??!”
沐語喬惶恐不已,好在方才沒有出人命,明明她并不是很用力,為何她會這般掉了下去,而且明棠還那么在乎她。
難道真的是先入者為主嗎?她永遠都斗不過她,就連多年來唯一的期盼也沒有了嗎?
“高明棠,我胃疼……”懷里的人虛弱地抱著他的脖子,他才看到她慘白的臉頰。
她渾身出了很多汗,唇齒間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我馬上帶你去看大夫?!备呙魈男募钡谋еs往最近的醫(yī)館。
剛剛,就在她掉下去向他伸出手求救時,他抓空了,以為她就會這樣掉下去摔死。
高明棠開始責怪自己,既已認定了她,竟還相信別人的鬼話,連她身體不適都沒有發(fā)現(xiàn)。
等到了醫(yī)館診治后發(fā)現(xiàn)是那串糖油果子的原因,他方才知道這位大小姐的胃是有多么金貴。
“高明棠?!彼褙垉核频能涇浀?,趴在他的身邊看他煎藥,像是知曉他在暗暗懊悔的心事。
“嗯?”他側過頭,鼻翼挺拔的側臉讓她有一瞬的晃神。
“不怪你,我只是第一次吃這種東西,以后習慣了就好?!彼@樣子看上去有多善解人意,高明棠就會有多內疚。
見他不說話,沈青玉看著藥罐子厭惡地皺起了眉頭,伴著撒嬌道:“明棠,我要吃尤記的甜棗,不然我喝不下這藥的?!?p> 打小她就不愛喝藥,一聞到那味道就惡心的想吐,小時候都是哥哥連誆帶哄的伺候著喝下去,吃甜棗是她的習慣,且只愛尤記。
因為尤記有娘親的味道。
“等我,我很快就回來?!备呙魈拇饝每?,將煎藥這事吩咐給醫(yī)館的人便馬不停蹄的奔去給她買甜棗。
這里與尤記隔了兩條街,他居然二話不說就前往。
沈青玉說不出此刻心中的感受,她翻了個身讓自己舒服些,不再想這些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