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我，她
藍少說了很多，鍋里是有粥，可還有兩個小饅頭，桌子上擺著一碟榨菜和一盤拌菠菜。祝融站在鍋前，用大勺舀著鍋里的粥往嘴里倒。
“給我留一碗，剩下的都是你的?！蔽覍ψＨ谡f，“迪賽亞呢？”
“他？”祝融嘴里含著粥，仰著頭說話，她把粥咽下去，“吃飯?！?p> “云進食？”
“云進食?！?p> 我每每想到死神的進食方式是“云進食”就一陣別扭。死神靠看恐怖故事維生，這是誰腦子灌鉛想出的設定??？反正不是我。
“我說，你今后打算怎么樣？”我看著這個昨天剛剛出現(xiàn)的祝蓉蓉2.0，“宅在我家里？我可養(yǎng)不起你，我媽的工資也就養(yǎng)她和我了。”
“那你不能勤工儉學嗎？”
一句話就把我噎回去了。
不愧是老牌神明，說話就是不招人待見，這句話不招人待見的程度堪比上帝要亞伯拉罕獻祭兒子，或者真主要易卜拉欣獻祭兒子，話說這兩位怎么這么喜歡自家信徒的兒子？
“開玩笑的，我不可能住在你家。但問題是我現(xiàn)在有生理需求，所以很麻煩。”
生理需求？哦，對了，人類的身體當然有生理需求，吃喝拉撒睡嘛。
“你作為一個男的，沒有想偏實在是太難得了。”
“別夸我，我會驕傲的。”
“我沒夸你?！?p> 這個老神仙說話像是讓人飛快的大口吃土豆燉南瓜，切的塊兒大，燉的還毫無水分的那種，吃一口噎一口，還不許人喝水。
“說不定我會直接試著把這具身體餓死?！?p> “然后再‘不小心’附身到活人的身上？”
“我說了那是個意外，幾十年也沒一次?！?p> “幾百年有一次也不行啊?！?p> “你們人類對我的要求太高了吧?！?p> “敢情不是你家的活物被附身了?！?p> “你這人類說話怎么那么噎人呢？”
“你這神仙說話也挺噎人啊?！?p> 我倆都愣了。我倆是怎么吵得這么對仗工整的？
“算了，說不過你?！弊Ｈ诓辉俳硬纾瑢Ｐ牡匾ㄖ伬锏闹?，專心的往嘴里倒。我從她手中搶過勺子給我自己盛粥。
粥很清，菜很淡。
病號飯要清淡也不是這么個“清淡”啊。
我用筷子扒拉著那盤兒涼拌菠菜，看著菠菜里點綴的蒜。
好像病號還忌生冷辛辣來著。
我忽然愣住了，今天我愣住很多回了，看來我的腦袋真的給雷神燒傻了。
我為什么會覺得藍這么照顧我是應該的？我甚至還覺得她照顧我照顧的不好，她只是照顧了我都該心存感激吧？我是她的誰??？
因為她引來了這一切，僅僅四天引來了四個神仙，我覺得她在給我添麻煩，覺得這是補償。
還是……
還是說我覺得我習慣了她對我好？
不對不對，她什么時候對我好了？她要是真對我好就不會纏上我。
可是她不纏上我又怎么會對我好……
不對，跟她對不對我好沒關系，重點是我為什么會覺得她應該照顧我？嗯，她欠我的，就是因為這個，絕對是因為這個。
絕對不是因為習慣了她對我好，再說她也沒對我好過……
不對不對不對。
我為什么要在意她是不是對我好？這不重要。不重要。飯還堵不住自己的思緒嗎？我端著碗猛地往嘴里一倒……
嗆著了。
“咳咳咳咳咳……”
我陷入思想誤區(qū)了。
其實這就是她欠我的，她說好了不會讓我遭受傷害，現(xiàn)在這么照顧我是她在贖罪，而且被告的贖罪還不得我這個原告的心意。
所以我為啥要想這么多呢？吃飯吃飯。我看向自己的粥碗。
空了。
我茫然的抬頭，我剛才那一口不至于把整碗都喝了吧？然后我看見祝融。
哦……
如果用一個詞兒形容我此時看祝融的眼神兒，那就是“哦……”
“你剛才把筷子杵進菠菜里就不動了，我還以為那碗粥你不喝了呢。”祝融自顧自地解釋，毫無歉意。
這個惹人厭的神仙……我這么想。
正在我這么想的時候……
我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什么力量在我身邊流動。就像昨天下午我在醫(yī)院的廁所，在急診室外，在醫(yī)院外，我離藍越近，就越能感覺到身邊的什么有質無形的東西被抽走。
藍。
她怎么了？
我驅使自己的腿，像是隔著鍵盤和鼠標給自己的腿下令。我踉踉蹌蹌地沖到門口，沖出我家，甚至沒把拖鞋換掉。我向著一個方向拼命地跑，甚至不去想那個正義女神究竟在哪兒。我現(xiàn)在的感覺非常敏感，我相信我會看見她，她一定在我奔跑的盡頭。
我看見她了。
“藍！”我大叫。
雖然這聲大叫也沒多大聲。
藍在街上“走”著。人類稱呼這種用某一對兒或者某幾對兒肢體移動的手段為“走。”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再讓任何一個神對人類的社會造成影響，這不符合正義。
可能，藍是這顆星球上唯一一個有資格稱正義是自己的天職的生物。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再允許任何一個神傷害人類。不能再允許有任何生物破壞人類的正義。
因為自己就是人類正義的化身，是“avatar”。除此之外，無論自己是不是造出一個用于和人類接觸的身體還是讓自己短暫地重組為人類的軀體都不重要。
不重要。無論是因為什么或是為了誰都不重要。
不重要。
藍一邊在自己的“心里”重復這三個字，一邊執(zhí)著的“掃描”著這個世界。
所幸她大致知道雷電之神的運行規(guī)律。
那是個毫無思考能力的生物，曾經(jīng)自己和那家伙在這片如今被稱為中國的土地上活動了很久，因為中國的人相信有神會主持正義。貧民相信報應，天子祭祀天道，這些都是她。
這也不重要，一點兒都不重要。自己在這片土地上活動了多久一點兒都不重要。
不重要。
藍在自己的思維核心里不斷地重復“不重要”，從她離開他的臥室那一刻就開始默念這三個字。
當她念了不知道多少遍“不重要”之后，她終于發(fā)現(xiàn)了目標。
一團紫色的電漿?！半姖{”真是個形象的詞匯，讓人能清晰地認識到其狀態(tài)。
“嗨?！?p> 藍對著電漿團打招呼，那團電漿浮在空氣中，沒有對藍打的招呼起任何反應。
“怎么？別告訴我你還想打！”
電漿團不說話。
下一瞬間電漿團向著藍沖了過來！
“嘿，你還真皮誒?！彼{一邊這么說著，一邊隨手朝著電漿團扔出一團什么東西，那有質無形的力量使空氣扭曲了光路，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無比明顯卻透明無色的軌跡。
熱空氣蔓延的視野所及之處，電漿團仍然浮在那里，不發(fā)一語。
沉靜的瘋狂。
藍雙手合十，在掌心里醞釀著什么。
束縛住它，要用“場”束縛住這個神。
沒人明白神仙斗法的真正原理，因為還沒有人能明白神明究竟怎么影響這個世界和其他生靈的命運的。
藍將雙手向著電漿團伸出，將“場”前移。
人類控制等離子體的方式是利用磁場和電場，藍則不一樣，她所制造的“場”可不是能用現(xiàn)階段的科學，用轟擊粒子來制造新單質的這一階段的科學能解釋的了的。指望圣典告訴世人神如何行使力量嗎？可是沒有宗教想過要解釋清楚，從來沒有。
那團電漿察覺到了，于是高高躍起，而后又向著藍俯沖下來。藍仍然記得很清楚，有一次它就是用這招輕易地燒毀了一條足以媲美航母的船，那股力量在湖上掀起了巨浪，那還是自己和它在中國時發(fā)生的事兒。
自己上一次和別人說起這件事兒還是在他家里……
他怎么樣了？自己發(fā)誓要保護他，自己發(fā)誓會保護他……
糟糕！
自己為什么會在這種時候想起這種事兒！
臥槽……藍只來得及說這么一句話，然后就被雷電之神撞個正著。
沒人明白，連神自己也不明白，神是怎么被區(qū)區(qū)雷電傷到的。
尖銳的疼痛傳入核心，藍躺在地上掙扎著，可是她毫無力量。失去了信任，神明也就失去了力量，這一點和任何一個政治家都毫無區(qū)別。
藍只好“伸手”抓住電漿團，再次做出“場”束縛住它，試圖把它扔出去。
藍成功了，然而她被電的躺在地上站不起來。
其實根本不需要站起來，只要有力量讓足夠強大的“場”形成，雷電之神根本就不值一提。人類的正義就是如此強大，因為正義確保了一個70億的族群沒有在一開始就因為彼此掠奪而失去建立文明的資格。
可是藍沒有力量，那些力量被她的誓言綁在他身上。如果他不靠近危險，那么自己就沒有理由挪用那些保護他的力量。
真是死循環(huán)，為了保護他付出了巨大的力量，也因為付出了巨大的力量而失去了保護他的力量……
正在藍一籌莫展的時候，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能調動力量了。無非兩種可能，要么是她花了大代價保護的家伙面臨危險，要么是那家伙在主動靠近危險。
很快她的第二種猜想就被驗證了。
“藍！”
是那個她發(fā)誓保護的人的聲音。
為什么她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