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并沒等到索尼再次派人上門,他釋然,恐怕在人家眼里,他就是個張牙舞爪的螞蟻,根本沒有放在人家心上。
他已經(jīng)熟讀兵書,想好了上中下三策,擎等著應付來人,可人家不接招,讓他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就如同與世隔絕,閉關苦練六十載,終于習成絕世神功,成為武林第一高手,正準備大殺四方,別人卻告訴他,大俠,時代變了,武林沒了。
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惆悵對他的打擊挺大,他像小孩似得,整天心氣不順。
程萬里冷嘲熱諷,說他拋媚眼給瞎子看,自作多情。
六號,到學校拿準考證,圖書館門口的公示牌上貼著大字報:著名企業(yè)家,索尼高級副總裁鳩山?jīng)_先生于今晚七點在大禮堂舉辦中日友好商業(yè)交流講座。
他警醒不已,到學院學生辦公室領準考證的時候,院學生會的干部囑咐商學院全員參加,不準缺席。
他確定不是自作多情,這條硬性規(guī)定大概率上是針對自己。
領完準考證剛想走,學生會的女干部把他攔住。
“小東北,上學院辦公室去一趟,領導找?!?p> 他朝人家拱手,“柳姐,方不方便透露一下,找我干啥?!?p> 柳明月翻了他一眼,埋怨道,“我哪知道,我又不是領導。”
一路上他琢磨著,盡可能朝陰暗了想,索尼極有可能是想通過學校向自己施壓,明顯的不按套路出牌。
可他還真吃這套,這也算是人家捏到了他的七寸。
人是社會性動物,更不用說眼下這個集體利益遠高于個體利益的時代,如果對方真跟他玩臟手段,他該怎么接招,一直以來都是他給別人揚沙子,還沒怎么吃過大虧。
在學院辦公室門口,遇見林喬。
對方伸手,“周先生,又見面了。”
他沒好氣的斜了林喬一眼,賭氣說,“還是叫我周同學好聽點?!?p> “只是個稱呼而已,里邊請?!?p> 他惱急,不清楚對方哪來的這么大自信,反客為主,難道就篤定吃死他了?
進了門,趙先生和呂蕙質都在,還有學院不少教授,他挨個打招呼問好。
趙先生拉著他介紹道,“這是池田先生,這是校辦的秦秘書?!?p> 他和兩人問好,秦秘書朝他和煦的笑笑,池田先生嘰里哇啦的說了一通,林喬翻譯,“池田先生問,能否借貴校會議室一用,和周先生商量些生意上的事。”
秦秘書點頭,說,“趙院長,商學院是你的地盤,你給安排一下吧?!?p> 學院會議室,池田先生坐在會議桌的一側,林喬站在他身邊,呂蕙質和周揚坐在另一邊。
池田先生點點頭,操著一口晦澀的普通話,“周桑你好,鄙人池田清宴,鳩山總裁的高級助理,由我全權代表鳩山總裁就商標轉讓一事和周桑談判?!?p> 接下來他切換回日語,林喬在一旁翻譯。
周揚靠過去小聲問,“呂老師,您這是鬧的哪一出?”
呂蕙質目視前方,面無表情的說,“趙院長怕你吃虧,我又學過日語,所以我給你壯膽子來了,不過你別指望我給你兜底,商業(yè)上的事,我懂得不多,你別胡說八道,大局為重?!?p> 她果然不多嘴,只有林喬個別字眼翻譯的有出入的時候,她才小聲告訴周揚。
林喬說,“華清是一所歷史悠久的學校,培養(yǎng)了數(shù)不清的偉大科學家,知名學者,能到華清交流訪問,池田先生深感榮幸。”
周揚就說了兩個字,“謝謝?!?p> 林喬又說,“兩國一衣帶水,同種同根,自邦交正?;詠?,兩國政要、學者和企業(yè)家竟相奔走,為兩國友好努力,索尼很榮幸成為其中一員......”
周揚打了個哈欠,說,“林先生,煩請你轉告池田先生,貴國仁人志士做出的努力,我看在眼里,全國十億老百姓也看在眼里,情況如何,不是你我能改變的,由歷史和未來,還有兩國老百姓決定?!?p> 呂蕙質拍打他一下,示意他注意影響,別胡說八道。
林喬猶豫再三,把他的話如實翻譯給池田清宴,后者臉色一變,語速極快,以訓斥的口吻說了一通。
不用林喬再翻譯,周揚聽見池田清宴話了帶了個“巴嘎”的字眼兒。
與西洋人相比,東洋人對我國的傲慢雖然藏在骨子里,略顯含蓄,但來的更為讓人厭惡,池田清宴連含蓄都懶得含蓄。
“池田先生,我想你應該粗通中文,恕我直言,貴國盛產(chǎn)一流的商人和企業(yè)家,但也盛產(chǎn)蹩腳的政客和談判家,很不幸,你算不上前者。”
林喬怔住,苦笑著搖頭。
呂蕙質皺眉欲言又止。
池田清宴說,“周桑,索尼的業(yè)務遍及全球,靠的是同仁的智慧和勤勞,不是妥協(xié)?!?p> 周揚反擊,“毫無疑問,索尼是一家聞名世界的企業(yè),是一家值得尊重的企業(yè),與貴司相比,我只是滄海一粟,但我有一點與貴司保持相同看法,勤勞和智慧都是我追求的品質,恰巧,我也不打算學習妥協(xié)?!?p> 氣氛一時僵住,池田清宴拂袖而起,說道,“周桑,你會為這個愚蠢的決定后悔?!?p> “抱歉,人都會后悔,誰也不能免俗,我更傾向于讓我后悔的決定有沒有價值?!敝軗P同樣站起來,毫不相讓的和池田清宴對視。
他的倔脾氣上來,呂蕙質拉也拉不住,只好不住的和池田清宴表示歉意。
她的殷勤和歉意注定毫無收獲,弱小者越是卑微,強大者便越會傲慢。
池田清宴摔門而去,林喬聳肩表示遺憾。
兩方不歡而散,呂蕙質抱怨說,“讓我說你什么好,上下都這么緊張,別再釀成外事糾紛?!?p> “放心吧,呂老師,帝國主義都是紙老虎?!?p> 他心里有底氣,就憑他手里捏著兩個商標,索尼只要還想進國內(nèi)市場,就不敢真正撕破臉皮,只要他不松口,索尼很難繞過去,即使以見不得人的手段解決了這件事,也總歸是個污點。
像這樣的大企業(yè),考慮的遠沒有這么簡單,打算進入我國市場就要考慮到民間情緒和兩國關系。
索尼大概也知道,由于復雜的歷史原因,兩國之間的關系很微妙,說不準哪天算舊賬就把這個污點翻出來反復鞭尸。
而且,對方要是真有誠意,也不會說一堆假大空的套話試圖激怒他,資本從來沒有寧可站著死,也不跪著活的硬氣,相反,資本最擅長的就是交換和妥協(xié)。
賺錢嗎,不寒磣,該裝孫子的時候,生意人的膝蓋比誰都軟,如果生意人的膝蓋還硬著,絕對不是突然醒悟,更大的可能是對方給的不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