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天色已黑,謝府特意派了護衛(wèi)相送。
阿覃一邊在明賢腿上蓋上薄毯,一邊笑道:“姑娘今日可是出大風頭了!且不說與女賓們接飛花令,與謝太傅一局棋,雖然惜敗,后來給人看見的棋局也被夫子們稱道。謝家記住姑娘這個人了。”明賢腦海里晃過謝太傅在看了自己重新擺過的棋局,被恭維時看自己的眼神,他會不會怪自己自作聰明?
“說起來,今天都不曾見到元辛哥哥?!?p> 阿覃思索后道:“像是將軍忙碌吧。這么多外來的女賓在,見到了反而惹閑話?!薄澳阏f得對?!泵髻t笑道,“女人的嘴最愛多事。”
外面的風雪在街坊引起“呼呼”的聲音,明賢隔著窗幃,聽見了肆虐的風聲,道:“阿覃你聽,風雪欲來矣。這樣嚴寒的天若是流落街頭,也太可憐了。阿覃,我想吃牛肉羹了。”
明賢給賀蘭新夫婦請了安,略稟告了今日的事后就被盧氏催著回屋休息。
凌霄迎來門口,接過冷下的手爐,伺候明賢進屋更衣。
“今日屋里有什么事嗎?”明賢脫下披風和襖衣問道。凌霄答道:“曹嬤嬤先前來送過燕窩,見姑娘還沒回來,便說明日再來一趟。”
明賢看向凌霄,有些期待:“狐貍尾巴露出來了?”凌霄抱著明賢脫下的衣服交給丫鬟送下去,伺候她更衣,阿覃招了招手讓屋里的其他人都下去準備熱湯給姑娘沐浴。凌霄才道:“滕氏果然腹瀉不止,后來還發(fā)了低燒。曹嬤嬤私下查了,滕氏不知何時摸進了后院浣衣的地方使了手段,以致乳娘先前的肚兜都有苦艾味。洗澡的胰子里加了東西,鄉(xiāng)下叫臭菜粉,夫人屋里熏艾,加之兩樣都氣味幽微,旁人聞不出來,可是小公子吃奶時,乳娘的身子是發(fā)苦的。”
明賢不屑極了:“她也真不害臊。小俊喝了蜂蜜水,哪里又會喝乳娘的奶?不管蜂蜜這招是不是她的,害小俊餓著總是她想的。”“東山院的圓子來問,大爺可還要為姑娘辦其他事?”
明賢笑:“她家里不是有個寡弟妹帶著侄子嗎?請大哥哥把人給她領來,好好接濟。我就不信她敢當著父親面,說她還有哥哥在賀蘭靳家好吃好喝,不需要父親另外解囊?!?p> 阿覃問道:“可要向老爺揭穿一切?”“揭穿?”明賢反問道,“設法從他人口中說出一切,然后在阿耶面前哭哭啼啼求可憐?滕氏連個妾室都不算,阿娘是嫡夫人,不消這樣大費周章裝弱賣慘來害她。”阿覃點了點頭。
盧氏聽身邊人說滕氏有一孤侄流落在外,便慈心將那八歲的孤侄阿祖收留府中。滕氏逐漸病愈,而賀蘭容德處早有明賢安排的乳娘照顧,盧氏考慮滕氏留在沉香院暫居之所不便,便讓趙姨娘在琉璃院辟了一大一小兩間小屋給滕氏姑侄住下。
又是一日漫天飄雪,阿覃撥了撥炭,罩上爐蓋后坐下繡花。凌霄從外頭跑進來,輕輕掀起門簾,湊到爐子邊去烤火,不停搓著雙手。阿覃拉她坐下,笑著摸了摸她冰冷的耳廓,道:“瞧你,鼻子、耳朵都凍紅了?!?p> 凌霄撒嬌一般用耳朵蹭了蹭阿覃的手,道:“牛肉羹做好了,照姑娘的吩咐,送去了東山院,還有四姑娘那兒?!薄皠倧臇|山院跑回來?”阿覃意有所指地問。凌霄低下頭紅了臉。
床幃后傳來明賢起身的聲音,阿覃剛站起就被凌霄攔住:“我去罷,姐姐收拾繡活兒?!绷柘鏊藕蛑髻t起身,這樣大冷的天躲在溫暖的屋里,她本可以睡一天的,怕自己越睡越困,只能硬撐著起來。明賢半靠在凌霄懷里,凌霄難得頑皮道:“姑娘像只小貓一樣呢?!泵髻t睜眼都困難,只哼哼了兩句。
凌霄扶明賢靠坐床上,去一旁的熱水盆里擰了條濕毛巾拿過來?!肮媚餄櫇櫻墼倨饋??!?p> 明賢把熱毛巾捂在眼睛上,口中無味,于是道:“凌霄,我真想吃葡萄。紫瑪瑙一樣的,一口甜到心里,水盈盈的?!绷柘稣A苏Pρ郏囂街p輕環(huán)住三姑娘,抱著她,甚至輕輕偎在她肩頭。三姑娘似乎發(fā)現(xiàn)了,沒有推開她也沒有呵斥,將頭偏過來反靠在她頭旁。二人仿佛一對可愛姐妹。
明賢懶洋洋坐在榻上吃牛肉羹,銀調羹輕輕攪弄。阿覃一邊繡花,一邊道:“聽說滕氏對她那個侄子一點都不好。這么冷的天兒,婢子去廚房取肉的時候,還見到那個小子了。穿著單衣掛著鼻涕,求廚房的人給口熱的吃呢?!泵髻t豎起眉頭:“她這人怎么回事?又狠又虛偽,擺著一副白兔模樣來騙人,自己的侄兒如何也不能這樣對待啊。我瞧阿娘冬日里給琉璃院的賞賜不少啊?!卑Ⅰ部上У負u了搖頭。
明賢抬頭對凌霄道:“去盛一小碗肉羹給那小子送去,終究是我把他接到這個黑心姑姑身邊的。稚子無辜,以后且不說,今兒可得管他頓熱飯?!?p> 天擦黑的時候,明賢偷懶不想沐浴,阿覃便讓凌霄烹紅茶來,等明賢睡前喝。明賢坐著玩上回則靈送的皮影人,忽然聽外頭沉香院的一小廝求見。明賢與阿覃對視一眼,兩人均疑惑不解,不知什么急事。
明賢直接讓小廝進來回話,小廝一來就“撲通”跪下:“三姑娘,小公子不好了!”
阿覃一邊給明賢圍披風,一邊聽明賢在耳邊交代了幾句。出了門便由凌霄陪著明賢趕去沉香院,阿覃先行一步不知去了何處。
明賢到時,果然盧氏與明玉、乳娘哭作一團,大夫在小俊搖床前把脈喂藥。曹嬤嬤才從外面進來,朝明賢看了一眼,明賢便知阿覃的話帶到了。明賢于是道:“先扶夫人去洗把臉來?!辈軏邒弑惆驯R氏扶走。
明賢問明玉:“怎么回事?這些天小俊不是吃得很好嗎?”明玉擦了淚,道:“是滕氏來看小俊時,她那個侄子跟來了。不知哪里偷來的牛肉糜,竟然喂小俊吃下,牛肉本是大熱大葷之物,小俊如何能克化?幸好沒有卡住喉嚨,方才卻忽然燒了起來。大夫催吐后,才發(fā)現(xiàn)有肉食?!?p> 明賢“唉呀”了一聲閉上眼,明玉疑惑,她才又看了看周圍,問:“人呢?怎么知道是他喂的?那孩子親口說的?”明玉點了點頭:“那孩子倒也算誠實,人被曹嬤嬤捆到后院里跪著了?!?p> “跪著?這么大冷的天兒,那還是個孩子??!”明賢連忙招了兩個小廝:“趕快去把那個小子帶進來?!彼呷タ创蠓蚝歪t(yī)女給小俊喂藥,問了幾句,得知小俊現(xiàn)在情況穩(wěn)定,又伸手探了探小俊的額頭,果然無恙,只是他小小的臉哭得發(fā)紅惹人心疼?!半夏兀恳徊⒔o我?guī)?,不必驚擾其他人,不必捆啊跪的,直接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