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冷子興
冷子興聽寶玉轉(zhuǎn)換了話題,愣了愣神,這才說道:
“是,賤內(nèi)也在府上,原本是在太太身邊使喚的,前兩年因?yàn)樯a(chǎn),怕帶去晦氣,不好再在太太身邊,現(xiàn)在后廚上幫廚?!?p> 這冷子興也是心里苦啊,自己結(jié)這門親,一是看中了周秀美貌,二來則是因?yàn)樵兰腋挥?,愿意幫自己?dú)立門戶開這家店。
可岳家固然有錢,在城外買田置地,在城里也有自己的宅子,家中還有奴仆伺候,妥妥的大康生活。
但這一切還是掩蓋不了岳父一家是人家奴才的事實(shí),他們是家生子兒,世代都是人家的奴才,老子是,生下來的孩子還是。
結(jié)親也只能在奴才中結(jié),不聽話的丫頭子就拉出去配小廝,繼續(xù)做奴才。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不知費(fèi)了多少心才讓周秀沒再配小廝,跟了冷子興,但這周秀還是榮府的奴仆身份,還得去榮府里做工伺候人。
寶玉聽了冷子興的話,便道:“哦,你家小孩還不大吧?那在廚上的話,不方便照顧孩子。這樣吧,回去我和太太說說,讓她來我這邊,做點(diǎn)輕省的營生。
等過兩年,再找機(jī)會放她出來,你們一家好好過日子,也免得孩子將來受身份影響?!?p> 冷子興聽了寶玉的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謂放她出來,意思就是給消去奴籍,這是要到官府里登記的,從此后就是自由人,這無疑是天大的恩典,怎么就落到自己頭上了?
冷子興是古董行中的精明人,慣會察言觀色,練就一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立刻就明白這位爺這是有事要自己去做,故而先拋出魚餌,偏偏自己不得不咬鉤,還得心甘情愿的主動去咬。
只是有一點(diǎn)他不明白,都說寶二爺不通經(jīng)濟(jì)事務(wù),厭惡人情往還,如今看來卻完全不是這樣,這分明就是一個世事洞明,人情練達(dá)的老油子。
不過他清楚這時由不得他多想,人家丟過來的這蜜糖他得接著,當(dāng)下便干脆的應(yīng)道:
“若能如此,我們?nèi)叶几袑毝數(shù)拇蠖?。從今后,我冷子興便唯寶二爺馬首是瞻,有事您盡管吩咐,上山下海,在所不辭?!?p> 寶玉心說,還是跟聰明人打交道簡單,這話剛說了個頭,人家就全明白了,省了多少口舌。
旁邊賈璉和周瑞都看的呆了,這還是那個寶玉嗎?這還是那個成日家瘋瘋癲癲,只知道戳小女孩子尿窩兒,說話人也不懂,干事人也不知,看著模樣兒清俊,實(shí)則內(nèi)里糊涂的寶玉嗎?
兩人自從知道寶玉要開店,又陪著跑了大半晌,看寶玉選店面,安排店面的裝修、將來的打算這一系列的事情,雖也覺得驚奇,但兩人一直以為寶玉只是前臺的擺設(shè),王夫人才是幕后的大BOSS,寶玉只是受命行事罷了。
即便如此,寶玉能做到這樣兩人也已經(jīng)十分驚奇了。
但如今寶玉三言兩語收服了冷子興,看他慮事之周密,手段之老辣,哪里還是一個十二三歲小紈绔,分明就是一個商場高手。
賈璉可真是驚掉了一地下巴啊。
相比賈璉,周瑞也驚,但更多的是喜。自己老兩口在賈府大半輩子,辛辛苦苦積攢了不少的家私,可是有什么用,子孫輩不還是得給人家做奴才?
如今猛聽得寶玉說出這話來,不禁內(nèi)心狂喜,就怕自家女婿不識好歹,他還想著怎么求二爺把自家兒子也給放出來,將來自立門戶,子孫后代就可以清清白白的,自己也算對得起祖宗了。
那樣的話,自己就把這條命賣給二爺,只要二爺做的不是謀朝造反,誅滅九族的事,讓做什么就做什么。
冷子興的話讓他心里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忙接著道:“二爺,我這女婿雖做不得什么大事,但還有些眼色,給二爺跑跑腿總是沒問題的。您有啥事盡管吩咐,他敢敷衍,我打斷他的狗腿?!?p> 按說岳父是管不到女婿門上的,但一來冷子興拿人家的手短,二來周瑞這時候也顧不上那些禮節(jié)了,他得抱緊寶玉這根大粗腿,抓住這個好機(jī)會。
寶玉微微一笑:
“的確有件事想要麻煩冷掌柜,只是這事做成之前要暫時對外保密。
這事做好了,將來少不了你們一家的富貴,便是再將周管家你那兒子,甚至你們?nèi)叶挤懦鰜硪矝]什么。
但要是做不好,或者提前泄了密,那這些就連想都不要想了,說不得還要查查你們的家底。
周管家歷年的租子是怎么收的?冷掌柜店里收了不少我們府里的好東西吧?
別以為我是詐你們,平時大家都以為我是個光知道玩鬧的,做這些骯臟事也沒人十分的避著我。
豈不知,我只是不想管而已,可一筆筆賬都給他們記著呢。偷著吃點(diǎn)喝點(diǎn)我不計(jì)較,可那些做的過分的,將來會給他們拉清單的。
兩位呢也別緊張,我既然選你們跟我做事,那就是覺得你們還行,信得著你們。
只是你們要記住,今后不得再動那些歪心思,一切都要按我說的去做,那樣以前的事,我也就不追究了。
可你們要是亂來,壞了爺?shù)拇笫?,那后果是很?yán)重的,我會讓你們一輩子都忘不了?!?p> 寶玉一番恩威并施,周瑞翁婿兩人聽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些事自以為做的隱秘,想不到竟都落在了眼前這小人兒的眼里,可真是應(yīng)了那句老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當(dāng)下滿面通紅,只是連連點(diǎn)頭應(yīng)是。
其實(shí)原本的寶玉哪里知道這些,無奈曹公知道啊,連帶著富貴也知道了,寶玉也就知道了,這時剛好說出來嚇?biāo)麄円粐槨?p> 冷子興總算是沒被嚇懵,聽寶玉說要保密,便道:“二爺,請到內(nèi)室稍坐,容小的為二爺奉茶?!?p> 寶玉等人便到內(nèi)室,冷子興親自執(zhí)壺,以熱水先沖洗了茶具,又以滾水醒茶,洗茶,然后再次倒入滾水,沖泡一兩分鐘,給眾人分茶。
待室內(nèi)只剩下寶玉等四人,寶玉又道:
“我想請冷掌柜做的事情就跟剛才說的玻璃有關(guān),咱們也像你說得那些京中的玻璃商人一樣,自己燒玻璃,冷掌柜,你看這事能做嗎?”
冷子興其實(shí)此前已有猜測,這時聽到寶玉說出來還是忍不住的感到震驚,這寶二爺小小的年紀(jì),心可是不小,這難道就是人說的“南山有鳥,三年不鳴,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壓下心中的思緒,冷子興回道:“回二爺,這事的確可以做得。不瞞二爺說,在下也曾動過這心思,只是我這里一沒錢,二沒權(quán),更沒有地方建工場,做不得這等大買賣。二爺若是出面,這事是必定能成的?!?p> 寶玉想做的自然不是只拿人家的玻璃棒料器來二次加工的小打小鬧,只是暫時還沒必要跟冷子興細(xì)說,當(dāng)下盯著冷子興道:
“既然冷掌柜也認(rèn)為做的,那定是能做的了。此事若是能成,自少不了你的好處,到時候,像你這樣的小鋪?zhàn)?,便是有十個八個的也不稀罕了。
接下來需要冷掌柜做幾件事:
一,想辦法聯(lián)系顏神縣那邊的玻璃工匠,請一批老成可靠的工匠來,待遇你看著給,只能高,不能低;
二,能不能想辦法帶我到京中的玻璃工場去看一看現(xiàn)場;
另外,看看能不能聯(lián)系到宮中玻璃作的兩個洋人。如果不行,能不能通過其他渠道,比如洋人在我朝的傳教士,請他們幫忙請幾個懂玻璃制作的洋人來。
冷掌柜,怎么樣,能做到么?”
冷子興連忙回道:
“回二爺,這顏神縣工匠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我立刻去聯(lián)系,一有眉目就報于二爺知道。
至于京中的玻璃工場,說實(shí)話,我也沒有進(jìn)去過,只怕有些困難。容在下籌措一番,看能不能辦到。
宮中的洋人,在下委實(shí)聯(lián)系不上。來我大奉傳教的洋人,官府不讓他們在京中居住,聽說有的住在海津,不知是真是假?!?p> 寶玉點(diǎn)點(diǎn)頭,道:“那好,就先聯(lián)系顏神縣那邊的工匠,注意,前期重點(diǎn)是請那些懂得修建窯爐的人,還有懂原料識別和配比的,可以適當(dāng)?shù)脑黾铀麄兊拇觥?p> 工場那邊若有可能及時告訴我。另外注意做好保密。”
交代完要做的事情,寶玉便要和賈璉、周瑞一起二人告辭離開。
冷子興急忙取出幾件珍藏的寶貝要孝敬兩人,寶玉也沒矯情,挑了一件和田玉的簪子,賈璉也挑了兩件,幾人出門上車回府。
······
寶玉他們離去后,冷子興一個人呆呆的坐了好久,心中暗想:
“我這是怎么了?怎么糊里糊涂的就答應(yīng)給人家賣命了?
哎,都說“無欲則剛”,誰讓自己有所求呢。也不知道這位爺靠不靠譜,看今日這表現(xiàn),似乎還挺值得期待,且走著看吧。
好在眼下要我做的事并不復(fù)雜,先把答應(yīng)他的事做好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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