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心機(jī)
葉子離開后，王微安在趙悅馨床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來，但沒有立刻說話。沉默充斥在愈發(fā)寂靜的房間里。趙悅馨依然沒有別過臉看她。但她能看見趙悅馨睜著眼睛。雖然醫(yī)生把趙悅馨從死亡線上拽了回來，但王微安知道現(xiàn)在這個姑娘的求生欲望依然為零。初嘗情事的姑娘，最難以釋懷的就是愛情的背叛。她為趙悅馨感到難過，為她擔(dān)心，但深知她沒有立場去寬慰她的心，因?yàn)樗褪勤w悅馨憂傷的根本原因。
“為了一個男人值得嗎？”王微安終于打破了沉默。
趙悅馨沒有作聲。
“難道生命的價值只是為了愛情殉情的嗎？”她又說。
這次趙悅馨轉(zhuǎn)過了臉。
“你沒有經(jīng)歷過我經(jīng)歷的事情，”她用沙啞的聲音說，“所以不要評說我的行為。你沒資格?！?p> “難道你還有尋死的想法？”
“死過一次后，誰還會再死一次？”
王微安靜默了。她突然握住了趙悅馨的手。趙悅馨立馬抽了出去。
“我知道你沒有錯，”趙悅馨說，“但是我無法釋懷張之琛愛你這一事實(shí)，所以我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對待你了?！?p> “告訴我，我究竟該怎么做，才能讓你不這么傷心？”
“遠(yuǎn)離我的視線，尤其是遠(yuǎn)離我的生活?！?p> “你明知道不是我的錯，”王微安說，“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為什么讓我承擔(dān)不應(yīng)該是我承擔(dān)的后果？”
“難道你不明白嗎？”趙悅馨猛地坐了起來，用憤怒的口氣說，“張之琛可以因?yàn)閻凼澜缟系娜魏闻硕粣畚?，但就是不能因?yàn)閻勰愣粣畚??！?p> “為什么？”
“因?yàn)樗麗勰憔蛷氐鬃C明了我人生的失敗?！?p> 王微安啞口無言。她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趙悅馨，臉上呈現(xiàn)出用人間言辭難以描摹的非常復(fù)雜的表情。趙悅馨割腕自殺雖然流了很多血，她的臉此刻卻不再蒼白，而是漲得通紅，這是由于憤怒或激動導(dǎo)致的。也就是這一刻，當(dāng)王微安用難以置信的目光凝視著趙悅馨的這張緋紅的臉時，她第一次驚駭?shù)匾庾R到人生是多么荒謬??！轉(zhuǎn)念之間，情同手足的姐妹就變成了陌路仇人。
“你人生的成敗因素為什么要把我考慮在內(nèi)？”王微安慢吞吞地說，語氣非常沉重，“維系我們之間關(guān)系的主要動因難道僅在于此嗎？”
“對于人性，你還能指望什么呢？”趙悅馨輕聲說，又躺了下來，背對著王微安。
王微安望著趙悅馨的背，內(nèi)心深處翻騰著一種絕望的情感。趙悅馨的話語仿若寒冬的冷風(fēng)，勁吹著她周身的血液。她渾身冰涼，心感到異常寒冷。
“是啊，人性可是把雙刃劍！”她說。
趙悅馨沒有吱聲。沉默再一次橫亙在這倆個姑娘中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曾經(jīng)她們形影不離、無話不談；曾經(jīng)她們的心離得那么近。而現(xiàn)在，她與她近在咫尺，卻只能以沉默相對，僅僅因?yàn)橐粋€男人。
“我會把你的桂冠還給你?！背聊俗銐蜷L的時間后，趙悅馨低聲說。
“我哪有什么桂冠！”王微安用諷刺的口氣應(yīng)道，“又不是詩人?！?p> 趙悅馨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動了動。她看著房間一角，心頭一陣溫?zé)?。是的，王微安的這句簡單的話改變了她的心境。她明白王微安幫助她的時候，從來沒有任何目的。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王微安只是在力所能及之內(nèi)為她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做這些事時，她從來不考慮后果。她只是想要幫助她，也愿意幫助她，僅此而已。
趙悅馨的眼眶濕潤了。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對不起！”她突然說。此刻，她已經(jīng)不再埋怨王微安了，她知道在這場滑稽而驚心動魄的愛情游戲中，王微安是無辜的。
王微安先是愣怔了一下，隨即柔聲問：
“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總之，對不起！”趙悅馨沒有直接回答王微安的問題，而是又說了一遍。聲音非常低，語氣非常溫柔。
王微安抬起眼用溫柔的目光盯著趙悅馨的側(cè)臉，抿了抿嘴。
“張之琛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隨后她說道，“你無需多慮，該怎么樣還按部就班怎么樣?！?p> “你的意思是讓我頂著假象一直走到最后嗎？”
“這個世界又有多少事情是真的呢？”王微安反問。
“微安，不要把我自殺未遂的事情告訴我爸媽，好嗎？”趙悅馨突然扭過身，看著王微安的眼睛，用慚愧的語氣說。
“我知道?！?p> 趙悅馨握住了王微安的手，感動地說：“謝謝你。”
王微安苦澀地笑了笑，親昵地為她捋了捋耷拉在額際的頭發(fā)。
“事情多么可笑啊，”趙悅馨又說，“我愛著張之琛，張之琛愛著你，而你卻愛著李白甫老師。你是最幸福的，因?yàn)槔畎赘蠋熞矏壑恪！?p> 王微安看著趙悅馨的臉，半天沒說話。趙悅馨也望著王微安，她從王微安的眼神里看到一種無法理解的東西，她感到不解、好奇，忍不住問：“微安，你怎么了？”
王微安微微一笑，輕輕地?fù)u了搖頭，轉(zhuǎn)移了話題。
“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她問。
“很好，”趙悅馨輕松地回答，“死神放過了我?！?p> “你真傻！”
趙悅馨笑了。
“上床一起躺著?！彼龑ν跷舱f，邊說邊向里挪了挪身體。
王微安聽趙悅馨的話，撩起被子，躺了進(jìn)去。她環(huán)住趙悅馨纖細(xì)的腰身。倆個姑娘又和好如初了，像小時候那樣，躺在了一個被窩里。
“答應(yīng)我，以后不要做這種傻事了?！?p> “自殺嗎？”趙悅馨問。
“嗯?！?p> “放心好了，我以后再也不會像愛張之琛那樣深愛一個人了?！?p> “他有那么好嗎？”王微安問，“你為什么那么喜歡他？”
“也許他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趙悅馨回答，“只是因?yàn)樗粣畚?，所以我才那么愛他。人總是和自己過不去?！?p> 王微安沒再說什么。
“你呢？”輪到趙悅馨問了，“你為什么那么喜歡李白甫老師？”
趙悅馨突然感覺到王微安的身體哆嗦了一下。她感到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簾看了王微安一眼，這時聽到王微安回答：
“也許是錯覺吧。”
“錯覺？為什么是錯覺呢？”趙悅馨困惑不解地說，“我喜歡張之琛就是喜歡，和錯覺沒有半點(diǎn)關(guān)系。再說了，愛怎么可以和錯覺聯(lián)系在一起呢？”
“有時會那樣?！蓖跷草p描淡寫地說。
“不懂?！?p> “如果你真的特別喜歡張之琛，又為他死過一次，那就不要輕易放棄他?！蓖跷餐蝗粨Q了副腔調(diào)，語重心長地說，“現(xiàn)在想必張之琛已經(jīng)無法從生命里把你抹掉了。他會改變對你的看法的?！?p> “你的意思是他會忘記你，而愛上我？”
“怎么不會？”王微安用一種非常特別的口氣低聲說，“你也知道，他喜歡我只是一廂情愿，慢慢地就會淡忘這種固執(zhí)的感情。再說了，我現(xiàn)在和李白甫在一起，他也沒什么向往，自然會改變心意，所以你要堅(jiān)守你的愛。”
趙悅馨沉默了，她在認(rèn)真考慮王微安的話。
“和他一起去哈佛大學(xué)深造，”王微安又說，“不要丟掉這次機(jī)會?！?p> “那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王微安愣怔了一下，然后回答，“也許會和李白甫結(jié)婚吧?！?p> “結(jié)婚？你不是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嗎？”
“因?yàn)橛X得他特別好，所以就想嫁給他了。”王微安隔了很長時間，才慢悠悠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