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王微安決定離開清華大學

　　自從趙悅馨考上高中，這三年趙赫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女兒是否最終能進入清華大學求學的這一事情上，因為他從來不與妻子推心置腹地交談，因此楊柳根本不知道這一時期丈夫的心思。在趙赫看來，因為妻子把所有的心思都聚焦在了家庭義務與責任上，很少與外界接觸——只是偶爾，妻子會和一兩個同學約著吃個飯或逛逛街——更別說參加什么有建設性的、能提升自己認知的社會事務了，因此他想當然地認為妻子只是一個鼠目寸光、只知道柴米油鹽醬醋茶的膚淺女人，對他認為的重要事情沒有獨到的見解，因此他什么都不愿和她溝通。所以他與王微安之間的秘密，妻子當然一無所知。

　　今天見不到王微安，趙赫根本沒心思做任何事情。離開家后，他馬不停蹄地來到了王微安的住處。果不其然，他在這間簡陋的小屋里見到了一邊啃饅頭，一邊看書的王微安。王微安現(xiàn)在住的地方是一間平房，是祖母留給她的唯一遺產(chǎn)。時值夏季，風和日麗，又是傍晚時分，微風習習，空氣中彌漫著青草與花香的混合味，一切都令人美不勝收、心曠神怡。因此這間平房的大門敞開著，趙赫一眼便看到了這個正坐在床邊的一張?zhí)僖紊蠈Ｐ闹轮咀x書的姑娘。

　　“為什么吃這個？”趙赫說，“走，叔叔帶你去吃好吃的。”

　　聽到說話聲，王微安扭過臉看向門口，就見趙赫正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滿臉堆砌著一種欣賞的神情。王微安立馬明白趙赫此刻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了。

　　“趙叔叔，快進來坐?！蓖跷擦ⅠR合上書放在一邊，急忙站起身禮貌地說道。

　　趙赫跨步走進屋里，在床邊坐了下來。他很快瀏覽了一圈這個小屋，不自覺地笑了。趙赫是從王微安的這個年紀走過來的，他小的時候家境也不好，倒也不至于是個孤兒。但完全理解王微安的處境和感受。他對這個姑娘產(chǎn)生了一種說不清的感情，不是純粹的同情，也不是純粹的憐憫，更不是欣賞，在他這樣的年紀，出于倚老賣老或者是老成持重，他不可能真心實意地欣賞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他只是覺得這個姑娘新鮮而有趣，他對她充滿了好奇，就像她是他手中的玩物，他想看看他對這件玩物究竟能保持多長時間的興趣。對，此刻趙赫對王微安產(chǎn)生的正是這樣一種情感，如果說它可以被稱為情感的話。

　　“您來找我是不是想知道悅馨到底能不能考進清華大學？”王微安開門見山地問。

　　趙赫不由自主地又笑了，這個姑娘如此聰明伶俐、乖巧機靈，而且喜歡直抒胸臆，讓他不得不喜歡她，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

　　“是的?！壁w赫也坦誠地回答。

　　“您放一百個心好了?！?p>　　“你的意思是悅馨肯定能考上清華大學？”趙赫問道，他雖然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激動情緒，但那種情緒依然明白無誤地顯露出來了，看來他太激動，太興奮了，根本壓抑不住。

　　王微安點點頭。

　　“你是怎么做到的？”

　　“悅馨本來就是個聰明的姑娘，”王微安回答，“稍微指點一下，她比任何一個上進的學生進步都要快，所以考入清華大學對她來說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趙赫的兩只眼睛在放光。如果說之前他還不想承認他對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姑娘的欣賞，那么此刻他不得不這樣做了。顯然王微安太懂人性了，她的這個回答太巧妙了。她一點也沒居功自傲，反而不動聲色地夸了趙悅馨一通，而且給足了趙赫面子。趙赫雖然在表面上表現(xiàn)得非常鎮(zhèn)定自若，但在內(nèi)心深處他對這個姑娘嘖嘖稱奇。

　　“微安，你的功勞也不容小覷?！彪S后趙赫笑盈盈地說道，并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王微安的肩膀。

　　“我那點功勞不足為題，”王微安說，“那么我去清華大學的圖書館工作一事，還有勞趙叔叔費心了?！?p>　　“孩子，這你絕對可以放心，”趙赫擲地有聲地應道，“趙叔叔答應過的事絕不食言。”

　　就這樣趙悅馨先一步來清華大學讀書，一個月以后，王微安來清華大學的圖書館工作了。王微安之所以想盡一切辦法爭取到這個機會，就是為了在國內(nèi)首屈一指的大學的圖書館汲取一切能夠汲取到的知識，進而改變自己的命運。她從來沒有計劃過會在這里開始一場戀愛，進入一段親密關系，愛情不在她的計劃范圍之內(nèi)。當然，她也不可能一直在這里工作，終有一天她會離開圖書館開始新的擇業(yè)征程，但那時的離開也絕對是計劃好的離開，而不是被迫離開?？墒峭蝗唤蹬R的愛情打亂了她的計劃，一切都變得不可掌控。痛定思痛后，王微安決定離開清華大學。就目前而言，這是最好的出路。站在友情的立場，她不想因為自己毀了趙悅馨的前途；站在愛情的立場，她不想因為自己使張之琛感到為難，使李白甫感到心痛。

　　王微安內(nèi)心深處十分明白，在她與李白甫的這段短暫的關系中，之所以走到今天這一步，她負有一部分責任，不能完全責怪李白甫的變化無常和冷酷無情。她自己又未嘗不是如此呢？但是感情這種事情它不由人，愛一個人時不由你，不愛一個人時也不由你。所以為了讓所有人都好過一些，她決定犧牲自己，成全別人。

　　當想通一切后，困境便有了出路。此時的王微安便是如此。她不再發(fā)呆，而是站了起來。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靜悄悄的圖書館里只剩她自己了。司敏走了，而她沒有地方可去，今晚只能睡在圖書館里。她走過去把圖書館的門鎖好，然后去衛(wèi)生間用流動的清水洗了把臉。洗過臉后，她覺得自己更清醒了，傷痛的感覺一掃而空。其實對于實實在在的生活來說，短暫的傷痛算的了什么呢？傷痛是暫時的，而生存卻是永恒的。

　　隨后，王微安走出衛(wèi)生間，關掉圖書館所有的燈，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在兩排書架中間躺了下來。她本想睡覺的，但躺下后心如明鏡一般，怎么都睡不著，她索性又坐了起來。她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亮左側的書架，讓光線一本一本地掃過書名，隨手抽出一本愛倫·坡的短篇小說集。愛倫·坡是偵探小說的開山鼻祖，他的短篇小說一篇比一篇驚悚，情節(jié)設計得匪夷所思。按常理來說，在這闃無人跡、寂靜無聲的三更半夜，一個姑娘自己呆在這偌大的靜悄悄、黑漆漆的圖書館，不該看這種恐怖小說，但屬實說王微安真心不是一般人，她就是喜歡干這種驚險刺激的事情。這不，眼下她抽出愛倫·坡的恐怖小說，聚精會神、心無旁騖地讀了起來，而且讀的時候一點也不覺得恐怖，反而完全被愛倫·坡縝密的推理邏輯和精湛的文筆迷住了。

　　王微安讀的是《厄舍古屋的倒塌》，這是愛倫·坡非常出名的名篇。2011年，美國上映的劇情電影《超脫》就提到了此篇。王微安不由自主地進入了愛倫·坡想象當中的瑰麗多彩的世界，小說開篇這樣寫道：那年秋天，一個陰霾、灰暗、寂靜的日子里，烏云壓頂，整整一天，我孤零零地騎著馬穿過鄉(xiāng)間一大片異?；臎龅臅缫啊Ｄ荷蹬R時，我終于看見了愁云籠罩的厄舍古屋。不知道為什么，我一看見那幢房子，心里就產(chǎn)生一種難以忍受的憂郁……